高門檻兒

巢湖岸邊的湖濱古鎮，我們走進農舍，探尋淮軍的足跡。遙想當年，李鴻章回鄉招兵買馬，到湖濱一鄉賢家飲茶，臨出門時，李大人被門檻兒絆了一個蹶趔，差點摔倒。為掩飾窘相，李大人笑呵呵地對那鄉賢說：“高門檻好啊，凡事都要抬高門檻！”所以，李鴻章招集淮軍，定的“門檻”就很高，那就是必須要識文斷字，必須要身高力大，必須要無牽無掛，必須要會說合肥話。果不其然，三千家兵個個是精兵強將，打起仗來如同猛虎下山，威武無比，不僅成就了李鴻章，也成就了淮軍的輝煌。

歷史是古人的生活軌跡，傳說都是今人對美好事物的渴望。關于這家的高門檻兒，還有一個傳奇故事。據說，這家是書香門第，當地的一門望族，出了很多文官武將。有年，這家人嫁女，毛腳女婿是大財主家的孩子，好吃懶做，游手好閑，不思進取。為此，鄉賢絞盡腦汁，智慧運轉，在新女婿第一次登門的前夜，他找當地著名石匠精心雕琢了一塊高門檻兒，連夜鑲嵌在堂屋大門上。翌日，新女婿口中哼著小倒戲，邁著八字步，抬腿跨過這個高門檻兒，頓覺內心怦怦直跳，面紅耳赤，知道岳丈家的“門檻兒”很高，要想做好這家的乘龍快婿，沒有兩把刷子是不行的。于是，他婚后就像變了一個人，飽讀詩書，勤奮勤勞，知禮知節，三年之后，順利地考取了功名，攜家帶眷到外地做官去了。

還有一說，與上述故事異曲同工，說的是這個殷實家庭耕讀傳世，男的智慧大度，女的勤勞善良，世代相襲，村人有口皆碑。鄉賢怕娶了不善的婦人有辱家門，于是就在大門口豎立了一塊高門檻，告訴人家自己家的門檻兒很高，不是勤勞善良的女人，是邁不進這家門檻兒的。

當然，還可以想象，這家是私塾先生，知識淵博，教規甚嚴，所教弟子不乏功成名就之士，在方圓百里很有名氣。有天，一惡霸地主要送自己的狗少爺來就學，私塾先生早聞這個少爺不學無術，小小年齡就貪酒好色，刁鉆野蠻，不服管理，恐鬧出亂子。可又不好得罪這個惡霸，人家是地頭蛇啊，得罪不起！于是，就請石匠打造了一塊高門檻兒，立在私塾門口。這天，惡霸牽著不爭氣的兒子來到私塾，當看到學堂有這么高的門檻，抬了抬腿卻沒敢往上邁，他知道高門檻就是閉門羹，他的兒子夠不上這個“門檻”，就狠狠地瞪了幾眼，與兒子一道回家了。這就像現如今的一些名校，定的入學分數都很高，是一道無形的門檻，達不到一定的分數高度，是入不了這所校門的。

門檻是塊石頭，它不會說話，招婿也好，嫁女也好，私塾也罷，一切故事都湮沒在歷史塵埃之中了，讓今人去浮想聯翩。村里有位老者對我說，別聽有些人“瞎掰活”，這家里人哪里是當什么官啊，其實是“文革”時期還俗的一個和尚。那時候和尚窮啊，靠化緣吃飯，不像現在和尚們財源廣進，上山開寶馬轎車，下山住星級賓館，趕上好時候了。和尚回到村里，生產隊長發動社員一起動手，在一處老宅上蓋房子，老宅曾是一處國民黨某師長家的莊園，師長逃到臺灣去了，其宅第也就被革命群眾拆了。至于這塊高門檻兒，是和尚懷念寺廟的生活，自己安裝上去的。云云。

歲月更替，興衰相迭。如今，這塊高門檻兒還立在那里，只是一處普通的農舍，磚瓦殘缺，斑駁陸離，一派破敗景象。門檻的上端，不知被多少代人踩踏的已形如月牙，亦如滴水穿石，人們的鞋底把石頭磨得油光潤滑，給人們以時空的回響。門檻的主人告訴我，這幾年文物販子經常光顧，有出一百的，有出五百的，沒人愿意出大價錢。我用手摸了摸這個高門檻，感到石質確實很好，用東西敲敲，聲音清脆，有點像磬石，想必石材堅硬，選者有心。只是有點兒擔心，不知道會在哪天，這個高門檻兒會出現在哪里？文物店里？還是熒屏鑒寶節目上呢？發生在它身上的一些古老故事，會不會還有人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