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現歷史的真實

辛亥革命是一次推翻統治中國幾千年的君主制度的偉大革命，是一次有著劃時代意義的重大歷史事件。今年是辛亥革命一百周年，季宇先生的新著《燃燒的鐵血旗——辛亥武昌首義紀實》，是對辛亥革命一百周年最有意義的紀念。

《燃燒的鐵血旗》是一部紀實文學作品，作家是用文學的筆法來描述武昌首義這一重大歷史事件的。在整個辛亥革命中，中華大地真可謂天翻地覆，誰最先吹響沖鋒的號角，誰最先舉起歷史的義旗，找準這個切入點，無疑最具審美意義。《燃燒的鐵血旗》所選擇的就是“武昌首義”這一最震撼人心的歷史時刻，來進行細膩的刻畫和深刻的描述的。辛亥革命，可歌可泣的事件很多，為什么要選擇武昌首義？因為，推翻清帝，掃除君主專制，當頌武昌首義；建立共和，開啟復興之門，當推武昌首義；振興中華，教育科技實業救國，當起武昌首義；血沃中華，不朽豐碑，當樹武昌首義。沒有武昌首義，就沒有辛亥革命。季宇先生的選擇，無疑極具歷史匠心，也極具文學匠心。十多年來，季宇先生多方奔走，不辭辛勞，搜集了大量的關于武昌首義的歷史資料，電報、宮廷檔案、來往書信、個人日記、官方文件、回憶文章以及當時的報紙，還走訪了許多參加過辛亥革命的先行者的親屬和后人，對他們的回憶進行記錄整理，然后對這些歷史資料進行精心的考辨和綜合分析，可以說是對武昌首義的各個歷史畫面爛熟于心之后，才進入創作的。紀實文學，特別是描寫這樣舉世矚目的歷史事件的紀實文學，讀者對每個細節都是非常認真的，要再三考究其真實性的，因此，要經得起歷史檢驗，不僅要去掉不負責任的戲說，連文學藝術所容許的虛構與夸張都必須盡量避免，而要將尊重歷史的真實放在第一位，何況從資料的角度看，辛亥革命是一座豐富多彩的富礦，只要精心深入地去發掘，無需虛構，也一定會異彩紛呈。在整個《燃燒的鐵血旗》的創作過程中，季宇先生緊緊抓住“真實”二字，取得了極有價值的成功。細讀這部作品，深為作家嚴肅認真的創作態度和深厚的文學功力所感動。我在讀過這部作品之后，三個方面感受最深。

一是再現了歷史事件的真實。武昌首義，從起義者開始發動、多方秘密聯絡、積極籌劃準備到打響第一槍，以及起義之后與清軍的頑強搏斗，其中有許多驚心動魄的歷史事件，血與火、生與死交織在一起，各個政治集團的利害得失交織在一起，果敢、勇烈、猶豫、彷徨和陰謀奸詐同時呈現，這一個個的事件進入作品，便是一個個的文學細節，書中所描寫的楚雄樓密會、寶善里炸彈意外爆炸、攻打楚望臺軍械庫、倉促推舉吳兆麟為臨時總指揮、黎元洪半推半就出任大都督、暗殺吳祿貞等等，都寫得有聲有色、生動精準，讀后讓人印象深刻、久久難忘。正是這一個又一個的歷史事件，像一顆顆珍珠一樣串聯起來，將武昌首義真實、生動、形象地呈現在讀者眼前。

二是再現了歷史潮流的真實。歷史潮流指的是辛亥革命前夜的時代思想潮流。辛亥革命為什么會發生？首義為什么發生在武昌？作品對此作了深刻的描述、具體的回答。有著眾多人口和幾千年文明史的中國，要發生一場歷史性的巨大變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革命從來不會無緣無故地發生，要千百萬人民不惜拋頭顱、灑熱血，作出巨大的自我犧牲，更不是某幾個人做些宣傳鼓動就能辦得到的，所謂振臂一呼、應者云集，一定有著廣泛深刻的社會原因。清朝末年，民眾對清政府的不滿和憤怒已無可容忍，辛亥革命的爆發十分必然。孫中山先生在1894年冬興中會成立時的宣言中沉痛地寫道：“蠶食鯨吞，已效尤于接踵；瓜分豆剖，實堪慮于目前。有心人不禁大聲疾呼，亟拯斯民于水火，切扶大廈于將傾。”親身經歷過這場巨變的革命前輩吳玉章老人在他的回憶錄中寫道：“我還記得甲午戰敗的消息傳到我家鄉的時候，我和我的二哥（吳永錕）曾經痛哭不止”，“這真是空前未有的亡國條約！它使全中國都為之震動。從前我國還只是被西方大國打敗過，現在竟被東方小國打敗了，而且失敗得那樣慘，條約又訂得那樣苛，這是多么大的恥辱啊”。安徽的陳獨秀1904年即在蕪湖成立了岳王會，以反清共和為宗旨，1907年在安慶發生了徐錫麟刺殺巡撫恩銘事件，震動一時，廣州則發生了黃花崗七十二烈士慘案，整個中華大地，到處都布滿了火藥桶，隨時都可以爆炸，革命隨時都可能發生。作家描寫這一時代思想潮流時，將筆力集中于湖北新軍，這支一萬五千余人的新軍系張之洞所組建，有一部分是從袁世凱那里投奔過來的，因為袁世凱不滿他們的新思想，湖北新軍中的五千多人參加了當時積極主張社會變革的文學社和共進會，他們之中有相當一部分是留日回國的士官生，這些新軍官兵年輕氣盛，一腔熱血，渴望變革維新、救國救民。首義之所以發生在武昌，是當時歷史潮流的集中體現，五千余新軍官兵的愛國熱情和獻身精神是根本原因。首義前夜，那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象，作品描寫烘托得很緊張很充分。

三是再現了歷史人物的真實。文學作品的根本是要寫人，紀實文學也概莫能外，這本書的成功，得力于生動地刻畫了很多歷史人物，再現了歷史人物的真實。作品里寫了很多人，無論是我們所熟悉的還是不太熟悉的，作家都力求真實，力求給這些人物以歷史的科學的評價。如史稱“首義三武”的孫武、蔣翊武、張振武，“辛亥三烈士”的楊洪勝、劉復基、彭楚藩，被孫中山先生稱為“熊一槍”的打響首義第一槍的熊秉坤，還有孫中山、黃興、劉公、吳兆麟、黎元洪、段祺瑞、馮國璋、吳祿貞、袁世凱等，都寫得有血有肉，各具個性。在刻畫描寫歷史人物時，不是從概念和教科書出發，而是尊重歷史，以作家所掌握的歷史資料為基礎，盡可能還原這些人物的歷史真相。如熊秉坤，是當年新軍中一名只有26歲的普通士兵，是他置個人生死于度外，打響首義第一槍，率領敢死隊沖上楚望臺軍械庫，為首義的勝利立下了汗馬功勞。由于他的勇敢與智慧，眾人推舉他為臨時總指揮，但他考慮到自己年紀輕、資歷淺，難當此任，堅辭不受，而力薦吳兆麟成為臨時總指揮。當武昌首義取得勝利，吳兆麟又以自己軍階太低（連級）為由，堅決不肯擔任大都督之職，強拉硬拽地推出了黎元洪。熊秉坤和吳兆麟在起義緊要關頭，不愿勇挑重任，固然表現了他們有自知之明的優秀品格，也可以看出他們缺乏文化自信，中國優秀傳統文化中早有“將相起于卒伍”的經典名言，他們對此缺乏認同，也可以看出他們在風雨中磨煉不夠，革命堅定性不夠，在這方面，吳兆麟表現得更明顯些。對孫中山的高屋建瓴，對黃興的顧全大局，對段祺瑞和馮國璋的比較，都寫得很好，對袁世凱手握重兵、左顧右盼的內心世界的刻畫，也很真實深刻，作品沒有將袁世凱臉譜化，沒有將他寫成竊國大盜，說明作家是本著對歷史負責的精神，來寫這個人物的，這更需要作家的藝術勇氣。

辛亥革命已經過去整整一百年，中華大地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偉大變化，辛亥革命之后七年多時間，爆發了著名的五四運動，辛亥革命之后九年多時間，中國共產黨光榮誕生。中國共產黨自覺地以先進的馬克思主義理論武裝自己，深刻地總結并汲取了包括辛亥革命在內的中國歷次大變革的經驗教訓，帶領中國人民艱苦奮斗、前赴后繼，完成和推進了新民主主義革命、社會主義革命、改革開放這三件大事，使我們古老的祖國以全新的姿態屹立在世界的東方。然而，我們依然任重而道遠，我們要遵照孫中山先生“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遺訓，發揚辛亥志士的革命精神，奮勇努力，使我們的國家繁榮富強，使全中國人民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