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顧我的初中校園生活,主色調是黑灰的。無窮無盡的作業和考試壓在肩頭,放學回家的時候,常常已經天黑處處壓制學生的班主任和德育處,讓我們不滿卻又不敢公然反抗,只能小心地玩著貓鼠游戲。好在少年人是活潑有趣的,能想出各種好玩的事讓生活開心一點,盡管任何玩樂只要傳到老師耳朵里都會被禁止。
在一群力圖控制學生的老師中,青蛙老師顯得尤為可貴。這當然和她教的科目是副科有關,但更重要的是她幽默可愛的性格。
我對她的第一印象并不好,初一軍訓時,身為年級組長的她一臉嚴肅地挎著包四處巡視,讓我以為她和班主任一樣,時刻準備著挑出毛病罵我們一頓。然而,當她走進教室上了第一堂生物課以后,我的心中充滿了驚喜。她似乎有講不完的笑話,加上生動可愛的表情——比如經典的下巴一縮張大嘴巴停頓一秒,我們常常為之捧腹,笑聲震動整層樓。她的課沒有壓力,沒有痛斥,是濃濃黑灰中的一抹暖橙色,是我每周最大的期盼。
她在路上見到學生,會很熱情地招手說“嗨”,我是受了她的影響才開始熱情地和人打招呼的:當時的我有些崇拜她,很樂意為她做事,覺得做這樣一個陽光的人真好啊。她比我大18歲,那顆童心卻讓我訝異歲月對她的留情,還記得她穿可愛背帶褲的模樣,簡直像個小朋友。
她頭幾節課常提起解剖青蛙的事,又說:“教生物有一點不好,叫生物老師就算了,還有人叫動物老師……”我脫口而出:“青蛙老師!”這個外號就此傳開。她是唯一一個我直呼外號的老師。
我們的數學課排在生物課前一節,幾乎永遠有考試或者小測,一拖就是很久,于是,青蛙老師只好一次又一次地無奈地等著我們,同情辛苦的我們,我們也同情著她。雖然覺得數學老師如此占用她的課極不尊重她,然而在應試教育的大指揮棒下,我們也只得默默忍受。有時候她會擺出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幽幽地說一句“哎呀,你們又在考試”,然后用歡樂的課堂治愈我們疲憊的心。她經常說著說著就跑了題,聽到下課鈴時猛然驚覺自己又扯遠了,但還是從不拖課。
我對喜歡的老師的課一向認真,然而大部分同學并不重視這個副科,在課上說話的說話,睡覺的睡覺,做主科作業的做主科作業……青蛙老師一遍遍提醒做作業的同學,聲稱“再做我就沒收了”,然而從來沒有真的收過。她還常常拿起粉筆,瞇眼瞄準上課搗蛋的同學,當然也沒有真的扔過。她的好脾氣真是讓我又是佩服又是心疼。
某次班會課,我們正埋頭考試,青蛙老師走進來,我們納悶她來干什么竟然是突擊檢查儀容儀表——也就是頭發要短指甲要禿。她偏偏忽略了指甲比我更長的同桌和另一個女生,抓了我。現在回想起來,其實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后果,不過是被班主任罵幾句,個人評比扣個40分,再把指甲剪成丑陋的禿頭狀。可是當時我很難受,我一向在意指甲的美觀,加上公認的好學生第一次被抓,偏偏抓我的還是我最喜歡的老師
正在氣頭上的我在日記本上寫下“我恨你”,之后翻閱的時候又把它畫去。有那么幾個小時或者幾天,我真的決定不再喜歡她了,可冷靜下來以后,想想學校用粗暴的方式限制學生一點也不妨礙他人的頭發和指甲長度,固然令人不滿,可她身為年級組長也只能執行上面的要求,怪不得她。況且,見到那張明燦的笑臉,我怎么還恨得起來?學校各種不合理的規定常常逼得老師站到了學生的對立面,如果不能改變,就只好寬容一些吧。
升初二的那個暑假,我得到了要換年級組長的消息,我以為這就意味著她要離開我們了,不禁滿心傷感甚至因此落淚。怎么舍得她,舍得那么明媚的一抹暖橙色?開學后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又走進教室,驚喜之情難以言表。‘失而復得,倍加珍惜,盡管怎么珍惜都不夠。
最后一節生物課后,她揮手說拜拜,笑意粲然,我心中微疼,卻不形于色。后來在路上碰到,她還很為帶完這一屆開心,又可以教初一了。也許學生太多,不必傷感吧。
沒有了生物課的初三有些蒼白,教師節那天,我帶著禮物跑去找她,她很驚喜,拉著我的手說了很多話。畢業以后的一個教師節,我收到她的短信,說現在的學生都很實際,言下之意就是教師節只搭理主科老師。我忽然覺得自己還挺不錯的,那一點真誠,能讓她得到少許安慰吧。我還曾在某節無聊的課上把耳朵貼在窗上,聽對面樓她的聲音,好不容易聽到一句完整的話,是“大象的鼻子”。
時間流逝,我們一直保持著聯系,她也常在短信里稱我“朋友”,或許是因為我的成長,或許是因為生活中沒了交集,一我們不像曾經那么有話說,初中的回憶也被洗刷得淡薄。然而,我一直是深深感激她的。她給過我那么多歡樂,是初中生活中可貴的亮色。她也讓我決定做一個陽光的人,努力地給這個世界,帶來一抹暖橙色。
編輯/楊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