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里亭懷古

深秋，丹桂香飄四野。從長泰縣城往西行五里，五分鐘車程，便到了長泰新八景之“五里清風”──五里亭。

一段窄窄古道，幾點風流自賞的野草菊正恣意綻放，爛若畫筆下的向日葵。走進五里亭，去感受那吹拂了六百個春夏秋冬的勻勻清風，無盡感慨油然而生。

五里亭，位于長泰與龍海邊緣交界處，因距泰城五里，故俗謂之“五里亭”。 這里，風光雅致，東依龍背山，西望獅頭山，兩地的古溪山寨隱隱可見。亭四周樹林一派蓊郁，不禁令游人沉思動容。據《長泰縣志》記載，有宋以降的古代驛道從亭前蜿蜒而過，成為漳州府聯結泉州府的必經之路。明永樂年間（1403年至1424年），邑人善士蔡志熱心倡議，始建此亭。亭系木石結構，八根合抱石柱承托一方青瓦亭頂，翹檐帶鉤，半圍紅磚矮墻，亭中一溜兒石板凳，早被在此歇擔憩息的行人磨滑了。家園炊煙裊裊在望，面有清風徐徐輕拂，過客頓解舟車勞乏，腳力倍添。置身亭中，細品柱上“長泰縣界”、“北取縣城五里”、“南取州三十里”等陰刻界標，古樸大方，令人恍如隔世。五里亭櫛風沐雨，晴晦不論，迎來送往之間默默目睹人間悲歡離合。倘若要問這山鄉僻野中的小小涼亭，究竟籍何不曾湮沒于荒草錯林之中？當你抬頭仰望亭頂，“五里清風”的匾額便是全部的答案。

只因建亭百年后，那一段不凡故事。據清代乾隆版《長泰縣志·名宦》載，明正德年間，浙江嘉興人趙珮，兩度在長泰擔任縣令。趙縣令性情正如其字——“鳴玉”，一付冰清玉潔愛民心腸。上任后，他懲惡揚善，課民耕讀，勉以勤儉，盡忠職守，廉潔自律，深受百姓贊譽。趙縣令完成了使命，第一次行將缷任離泰時，長泰百姓深知其清廉奉公，擔心清貧如許的趙公旅途尷尬，遂自發聚銀數十兩以資路費。然而趙公更知百姓不易，堅決不受。許是長泰子民的福祉，幾年后朝廷再派趙珮擔任長泰縣令。待其第二次以老乞歸離任時，長泰百姓再次自發聚金數倍于前次贈予趙公。或許也是這樣一個秋高氣爽的日子，一群百姓徐徐向這送別之亭走來了。天下沒有不散的筳席，送君千里，終須一別，老伯松了執著趙公的手，從懷里捧出一包尚帶體溫的碎銀散銅，表達對趙公十分的敬意和良好的祝愿，希望年邁的趙公歸途中能吃飽穿暖，少點顛簸。此刻，趙公確實囊中羞澀，但心中無愧、無悔，縱使路資困乏，然則有百姓這樣一番深情厚誼，十分欣慰。他婉言謝絕資助，毅然兩袖清風而去……后來，百姓便在五里亭立“卻金匾”以示紀念清操，寄托感念之情，由此五里亭便多了“卻金”之名。趙公的兩袖清風從此在五里亭前吹拂了一代又一代。直至今天，卻金故事的芬芳依然從史書中悄然逸出，直與天地星月共存！

五里亭中，還有幾座古碑特別引人注目。其中“世德碑記”，記載了五里亭的沿革及一些政績卓然的縣令的事跡，可惜年月太遠，大多字跡因風化而難以辨清。“大尹洪公愛民父母去思碑”和“邑侯父母方老爺愛民去思碑”，碑面大字清晰顯見。翻開《長泰縣志·秩官志》，“大尹洪公”正是明弘治十五年（1502年）任長泰縣令的壽昌縣人洪福，“邑侯父母方老爺”則是清順治十一年（1654年）任長泰縣令的金華人方鎮，后來升任戶部主事。兩位縣令生平及在泰政績均未詳考，然碑文中都有“愛民去思”四字。愛民大德，令后人“去思”為官者曾經的不凡事跡。翻開《長泰縣志·秩官志》，關于廉官德政的信息還是不少，現摘錄幾則以饗讀者：

“洪仁遂，吳縣人，進士，宋代乾興元年（1022年），以大理評事任，調潮州通判，民表留之，因再任，卒于官。貧不能歸，葬欽化里坑山，子孫居于泰。”

“歐典，平樂人，明嘉靖元年（1522年）任，時賊犯洋山，率兵戰于長埔坂，殺賊首親兵死者四人。”

“易永元，應城人，進士，清康熙四十一年（1702年）任，惠政恤民，筑東河石壩……”

“汪與恒，盧龍人，進士，清康熙四十八年（1709年）任，仁慈愷惻，清操不渝，為政以寬服民，欽取吏部主政，有傳。”

“徐治民，山陰人，貢士，清雍正元年（1723年）署邑，舊苦懸糧，甫蒞任，詳請清丈，又嘗捐田入學，歷升臺灣知府，有傳。”

“張弘緒，寶山人，副貢生，清乾隆八年（1743年）任，潔已愛民，神于決獄，興善政，革陋規，所謂樂只君子者也。卒于官，有傳。”

……

《長泰縣志·名宦》中有著更加詳細的介紹，篇幅有限，不便贅述。冷冷的秋風，講不完歲月輪回的故事。硬硬的碑石，載不動百姓的好口碑。來來往往的行人，無不在此一番憑亭懷古，默默懷念這些“愛民父母官”的清廉美德。無論為民為官，均能從中得到啟迪和借鑒。

星移斗轉，六百載風云際會，與短暫人生相較，畢竟是一段何其漫長的歷程。五里亭沉默了千百年，但絕不會冷寂。你聽，一首古風《五里亭懷古》①，道出了吾鄉今人絕非無端的詠嘆與感慨：“長泰五里亭，古道草青青。卻金留勝跡，仁政布德馨。趙令稱方正，去思豈碑銘。官聲人去后，民意信可聽。四知當自畏，三惑須警惺。立身宜端重，無使效飄萍。”

正是：“五里亭碑經日月，凜然浩氣不沾塵。棠風廉吏留青史，萬載滄桑勵后人。”②

注①：《五里亭懷古》系長泰巖溪人葉明義先生所作。注②：該詩題為《長泰五里亭》，系漳州教育學院原院長白金坤先生所作。兩詩均系2009年同應邀至長泰馬洋溪五里亭采風所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