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林陳氏——圣王“守墓人”

一個奇怪的夢，竟然促成了一趟圓滿的謁祖之行；有趣的“趕福豬”習俗，隱藏著陳氏家族歷史上一段傳奇性的戰事?！俺愿！薄@種在漳、臺兩地流傳千年的民間習俗，到底來自何方、又因何而起？

尋夢之旅

近些年，在位于福建漳州龍文區的檀林社，每逢大型祭祖活動，都會迎來臺灣高雄的陳氏宗親。在他們當中，一位叫陳宋桂香的婦女已多次組團到漳州祭拜分布各地的陳姓宗祠。

陳宋桂香的丈夫陳光淺為臺灣富商。早在1974年，陳光淺就開始根據殘存的家譜尋找祖祠。據家譜上記載：他們這支陳氏第一代入臺開基祖叫陳耀祿，于清中葉從漳州遷徙到臺灣桃園，其后代又移居到高雄。然而，陳光淺輾轉臺灣各地，查找開基祖陳耀祿與臺灣陳姓各支系之間的淵源，卻始終對不上號。他們到底屬于哪一支陳姓呢？

陳姓是臺灣第一大姓，在臺灣有“陳林半天下”之說，而當地供奉陳元光的神廟和祠堂有100多座。明末清初，福建開始大批向臺灣移民。陳姓在橫渡臺灣海峽時，不少人或死于海上，或死于瘟疫，或死于械斗。由于清政府禁止移民攜眷赴臺，陳姓移民也同其他姓一樣只能把妻小留在家鄉，希望賺到錢后衣錦還鄉；未婚者賺到錢后，即返鄉結婚，再把妻留在家鄉，又只身赴臺……然而，這些移民往往事與愿違，事業有成、衣錦榮歸者寥寥無幾。一些人在艱難窘迫的獨身生活中，除了更早些年舉族遷徙的姓氏外，還有誰費心記錄自己祖宗的來源地呢？

而誰能想到，促使陳宋桂香最終找到丈夫的祖祠，竟然是緣自于1974年一個奇怪的夢。據其介紹：那年的一天夜里，其夫陳光淺夢見祖宗對他說，祖祠就在漳州的東邊，所在地在一大片甘蔗林的后面，甚至詳細描述了周邊的環境。這個夢讓夫妻兩人疑惑中又感到興奮不已，就將這件事牢牢記在心上。

兩岸開放探親的第三個年頭，陳宋桂香受病臥床頭的丈夫之托，順著夢里描繪的情景，到達漳州后一路打聽尋訪，令她深感意外的，最終竟然順藤摸瓜地找到了丈夫的祖居地，并得到他們這支陳氏入臺第一代開基祖陳耀祿的信息——即位于漳州市龍文區的湘橋檀林社。

陳宋桂香至今清楚記得：當天是1989年3月28日。為了那一天，夫妻倆整整等了33年。此后，無論漳州地區的哪座祭拜陳元光的宗祠和廟宇有較大規模的祭祀活動，陳宋桂香都要代表過世的丈夫回來祭拜。

圣王之后

唐初期和中期，中原陳氏有兩次南遷福建的經歷：一是唐高宗總章二年入閩平亂的陳政、陳元光父子，他們繁衍的子孫被稱為“開漳圣王派”；二是穎川陳實的后裔陳忠之子陳邕。當年，陳邕受宰相李林甫排擠，避至福建同安，其后代子孫被稱為“太傅派”。

陳姓也是閩南地區的大姓。而在漳州地區的陳姓，多數為“開漳圣王”陳元光的后代。唐儀風二年（667），陳元光以“鷹揚將軍”承襲去世的父親陳政帶領軍隊。公元686年，陳元光向朝廷奏請在閩南設立州郡得到批準，陳元光遂首任漳州刺史。

自從陳元光去世后，因其卓著的功勛，歷代朝廷都陸續為他加封謚號，并一直在各種場合上沿用至今：如唐開元四年的“潁川侯”、五代的“廣濟王”；北宋的“忠應侯”、南宋的“開漳主圣王”“靈著王”、明初的“昭烈侯”等等。

漳州市區周邊是陳元光后裔最主要的聚集地，分布在檀林社、圓仔頭、院后、圳頭、沙洲、棉溪、嶺風等地。檀林社位于九龍江東側，是一座已有千年歷史的古村落，全村約2800人口全部姓陳。

陳政、陳元光父子入漳后，子孫后裔不斷壯大，至南宋年間，原居住于漳州市薌城區浦南一帶的陳氏后人決定開拓新的發展地點。他們得知檀林社有一座“福山”是他們先人曾經的祭天之地，便決定移居于此，以獲得先人庇佑。于是，在公元 1155年，陳元光裔孫陳仲從浦南香洲一帶到檀林開基。定居以后，他們立即修建宗祠奉祀陳政的母親魏媽、以及陳政、陳元光等，這就是保存至今的檀林威惠廟。由于檀林社村民都是陳元光的“嫡系”子孫，因此都自稱為陳元光的“守墓人”。

奇風異俗

在漳州，有一個流傳了1000多年的民間習俗——每年農歷正月十一的“吃?！?，也叫“吃十一福”。雖然，春節期間大家已吃足了大魚大肉，但在這天，家家戶戶都要再另外準備一桌子豐盛的飯菜打打牙祭。此習俗原來只是在漳州獨有，后又傳到了臺灣。那么，“吃十一福”到底是起源于哪里呢？

每年農歷正月初十，檀林社村民就要開始為 “吃?！弊鳒蕚?。與市民們“吃十一福”習俗略有不同的是，檀林社村民在“吃?！边^程當中，有一個獨特的“分福肉”環節：即把豬宰殺后，豬肉及部分內臟分成一份一份的發給村民和前來參加活動的宗親、嘉賓。村民將“福肉”平均分配后，將各自的“福份”領回家，當晚全家歡聚一堂“吃?！?。但在分發“福肉”的現場，即使肉香四溢，令人讒得肚子“咕咕”直叫，卻無人敢在現場吃肉，因為這是當年唐軍留下的“優良傳統”。

當天下午，在一名手持香爐的老人的引領下，村民們陸陸續續趕著20多頭活豬上到陳氏宗祠對面一個稱為“福山”的山坡。福山的高度僅幾十米，面積約兩畝，山上植滿果樹。

那些被趕上福山的豬，村民們稱其為“天公豬”，是用來祭天、祈求新的一年五谷豐登用的。在將豬趕上福山的過程當中，手持香爐的老奶奶嘴里還要念叨：“哦哦，乖乖，快上來！”諸如此類的話，暗示這些豬要服帖，配合祭奠活動的順利進行。

當地老村民介紹:從前每到這一天，附近方圓數十公里的村莊，都有陳姓宗親趕著豬來福山參加這個奇特的活動。當時由于交通不便，他們從龍海的紫泥、角美、石碼等鄉鎮來到檀林，必須乘船擺渡，而這些豬們都會自覺、自愿地上船。一旦船靠岸，它們又會趕在主人之前搶先上岸，搖搖擺擺地走進檀林社。然而，記者當時在采訪中并沒能見到那么玄乎的場景，大多數豬似乎并不情愿就此“舍生取義”的。

在將“天公豬”趕上福山的第二天，也就是正月十一漳州百姓“吃?！钡娜兆印！疤旃i”在福山被宰殺后，被投放到設置于此的四口大鐵鍋內，加入大量的鹽巴，煮成 “福肉”，再將豬肉和內臟切成小塊，齊刷刷地擺放在祭臺前，遙祭天公。隨后，根據參加活動的村民戶數，均勻地分給他們。

源遠流長

“分福肉”這樣的環節，在漳州市民“吃十一?！绷曀字惺菦]有的，那么為何在檀林村獨有呢？關于“吃?！绷曀椎膩碓矗诋數亓鱾髦粋€有趣的傳說，其來歷據說是為了紀念唐代開漳將領。

唐總章二年，陳政率中原府兵南下平息“蠻獠嘯亂”，一路到達現在的江東橋一帶，但見眼前江浪滔天，對岸又有蠻獠重兵把守。陳政只得命令部下在此插柳為營。為此，當地古稱“柳營江”。

遠在河南老家的陳政之母魏敬得悉后，與另外兩個兒子帶兵南下救援。當部隊行進到檀林時，見這里有座種滿檀香樹的山坡，魏敬于是決定在此設壇，祈求天兵天將助陣。

當晚，危機四伏的柳營江發生了一幕類似于“草船借箭”的戰斗——陳政在夢中得到神明指點，命士兵們在竹筏上綁了很多草人，在夜霧里擂起戰鼓，虛張聲勢。一時間，對岸的獠兵陣營弓箭如雨射向唐軍。一天下來，獠兵的箭已用完，唐軍遂乘竹筏沖向對岸，將獠兵打得落花流水。

唐軍獲勝后，經萬松關到達檀林，與守候在此的魏敬會合。當地民眾趕來豬羊慰問，而被唐軍婉言謝絕。當天正是農歷正月十一，民眾就說：既然唐軍如此深明大義，我們就將禮品順便祭拜天公，保佑唐軍節節勝利，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于是他們就地殺豬宰羊，軍民共祭“天公”。

在祭祀后，陳政命手下將士根據當地民眾戶數，將豬肉切分成若干份，讓百姓們帶回享用?？紤]到老百姓生活困難，吃上一餐肉不容易，陳政又下令在煮食豬肉時加入鹽巴，這樣食物會保存得更久。不料熬煮后，肉香四溢，民眾吃得歡天喜地，都說：托了唐軍的福才有“福肉”吃。從此，人們把那座小山頭稱為“福山”，每年農歷正月十一都在山上分“福肉”，也稱為“拾福份”。

此后，隨著陳政、陳元光的后代向外播遷，并在明清時期大量遷徙到臺灣，“吃福”的習俗也在海峽對岸傳播開來，歷經千年經久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