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讓我再愛你一次

孫強少小離家，留學美國。接到國內母親病倒的消息，他決定放下一切回國陪伴。然而，23年的分離，使他與母親雖情親但不能身近。41歲的孫強決定縫合與母親之間的距離，可是，23年的疏離，能打破嗎？

父母在，不遠游

2011年6月14日，美國洛杉磯時間晚上10點40分，孫強接到母親的保姆張阿姨打來的電話：“宮教授突發腦出血住院了。醫生說要手術，需要直系親屬簽字。除了你，宮教授沒有別的親人了。”

放下電話，孫強向妻子作了簡單交代就開始訂機票，趕往機場。

23年前，第一次從大連坐飛機到洛杉磯，孫強只有18歲。那時，他剛剛高中畢業，在大連理工大學做教授的父母一致希望他出國深造，孫強接受了父母的建議，只身去往美國。

2004年，父親因癌癥去世，那時正是他辦綠卡的關鍵時刻，不能回國。他只能在電話里安慰母親，在異國他鄉的海邊，為父親送上一束鮮花。而這次，母親突然病倒，讓他忽然間感到害怕。他一直以為，父母永遠都在那套兩室一廳、到處都是書的房子里等著他回家。

想得越多，孫強內心的不安與難過也就越重。他迫不及待地想見到母親，并下定決心：這一次，一定要好好陪伴她。

飛機降落，當聽到濃濃的鄉音時，孫強的眼睛濕潤了。

出租車以最快的速度開往醫院。當孫強看到病床上的母親宮淑賢時，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昏迷中的母親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頭發花白。

“媽，我回來了！”說完這句話，孫強的眼淚決堤了。人都說“父母在，不遠游”，這一刻，他才體會到了這句話的含義。

第二天，宮淑賢進行了顱內手術。3個小時的手術很漫長，孫強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母親醒來后，見到自己會是什么表情呢？

不做你的驕傲，只想當你的貼心棉襖

手術結束32小時后，宮淑賢醒了過來。

看到孫強，她的第一句話是：“強兒，媽媽給你添麻煩了。”僅此一句，讓孫強的眼淚又控制不住了。他想拉拉母親的手，可是手伸到半途便停住了。這個動作對于他來說，實在是過于生疏了，接下來的日子，這樣的手足無措反復折磨著他。

母親還不能下地走動，吃喝拉撒都在病床上。孫強發現，自己喂母親吃飯時，母親總是匆匆地吃上幾口就說飽了；有好幾次，母親想上廁所，卻沒向孫強張嘴，一直等到張阿姨來才說出口。孫強也想跟母親說些開心的事，可是，他不知道什么樣的方式、什么樣的事情才會讓母親覺得高興……

這些年他事業有成，一直覺得自己是父母的驕傲，可是，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更應該成為母親那件貼心的棉襖。

張阿姨來了，媽媽與她說著閑話，孫強有種局外人的尷尬。他難過地給遠在美國的妻子打電話。電話里，聽到妻子一邊跟他說話，一邊應付兒子與她的嬉鬧，孫強的內心酸澀極了——如果沒記錯的話，他也曾與母親有過這樣的親昵。

“強，慢慢來。試著靠近媽媽，跟她講講這些年你在美國的經歷。”妻子的話讓他覺得心里輕松了不少。是啊，慢慢來，母親還是給了自己機會，一切都還來得及。

點點滴滴找回溫暖

母親喜歡讀書，孫強就從家里的書房開始，挑最舊的書來讀。母親是土木工程系的教授，曾讓孫強從國外給她帶回許多專業書籍。孫強翻看時發現，那些書中有許多被母親標注出來的單詞，她在那些專業單詞邊畫了問號。晚上，張阿姨在醫院陪護母親，孫強就坐在燈下，將那些畫了問號的單詞一一翻譯。有些他也不認識，就寫下來，發E-mail給妻子，讓她請教美國的專業人士。

當孫強把那些翻譯后的書拿給母親時，宮淑賢驚呆了。她說了許多話，都跟她的專業有關，孫強卻聽得津津有味。他為終于找到一種與母親的溝通方式而開心。

那天，孫強和母親講起自己第一次離家的情形：“一進候機室，看不到你和爸爸的身影時，我就后悔了，我對美國充滿了恐懼。但飛機起飛后，我也就死心了。下飛機時，我覺得左眼視線模糊，照鏡子才發現，下眼皮邊起了一個很大的膿包，于是，自己拿一根牙簽扎了下去。在美國，很多事情都得這樣，不能給自己脆弱的機會。”

那天，孫強開了一個好頭，他和母親之間終于有了順暢、自然的交流。

第二天晚上，再回到醫院時，孫強手里又拿了本厚厚的相冊，里面有他從小到大的照片。他和母親一張張地翻看，共同回憶和每張照片有關的事情。隨后，孫強讓張阿姨幫他和母親照張合影，當張阿姨舉起相機時，孫強自然地攬住了母親的肩膀，宮淑賢也很自然地向兒子靠攏。

看著相機里的母子合影，孫強對母親說：“媽，小時候是您抱著我，現在得我抱著您了。”宮淑賢的眼睛紅了：“媽媽不希望成為你的負擔。”孫強懊悔地說：“媽，我已經錯過了孝順爸的機會，如果您再不給我這個機會，我這輩子都無法開心。”

說到這里，母子倆落淚了，23年的疏離在那一刻被拉近。孫強心里洋溢著暖暖的幸福，慶幸自己沒有明白得太晚，沒有給自己留下終生的遺憾。終于有一天，當母親自然地接受孫強給她接尿時，孫強笑了。他沒有想到，為母親做點兒事情，對于一個缺席多年的兒子來說，是如此的快樂。

孫強連夜給自己所在的律師事務所合伙人寫了一封長信，真誠地道出自己的想法：“我不想與母親成為這世界上最熟悉的陌生人，因為那樣，我會遺憾終生，請求你，給我一個月的時間，我要用這一個月，讓母親了解她的兒子如今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而我也想知道，母親這些年經歷的所有細節。”合伙人爽快地答應了。

一個星期后，宮淑賢出院了。她在家里發現了一張孫強手繪的地圖。他將自己在美國的23年以地圖與年譜的方式畫了出來，然后，向母親依次講述哪一年、在什么地方，他經歷了什么事。

“兒子，你幫媽媽找回了失去的23年。”當孫強的講述接近尾聲時，宮淑賢一把將兒子摟在懷里。

一個月的時間過得很快，孫強是那樣的不舍。臨走的前一夜，他給母親留了一個記日記的任務，讓母親把每天的生活和過去的經歷都以日記的形式記錄給他。

回到美國的孫強，每天不管多忙，都會及時去媽媽的空間里聽最新上傳的語音記錄。母親年紀大了，已經不能長期伏案和使用電腦，就把回憶錄說下來，讓張阿姨幫忙傳到自己的空間里。而孫強，也通過母親的講述重新認識母親，他把這個過程稱為“發現母親”。

如今孫強和母親關系很親近，他也常常跟自己的小兒子說：“不管兒女長多大，不管是否在父母身邊，父母與兒女都應該始終保持最初的親昵與溫暖。別讓親情變得陌生，別讓親人成為生命里的路人。”（郝翠英摘自樂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