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行車引發的“戰爭”
自從把兒子趙天祈的自行車鎖進地下室開始,兒子就突然變成了陌生人,每次下課回到家,眼神向母親橫過來,書包一丟,大老遠就喊還我自行車,趙翼如不予理會,他就憤然轉身摔門而去。中考前的這段時間,母子倆的關系降到了冰點。
對于平常還比較尊重兒子意愿的趙翼如來說,強行運用家長權力解決問題也是無奈之舉,因為觸到了她的底線。初三那年,趙天祈迷上了騎自行車,經常是放學回家4個小時打游戲,4個小時出去騎車,回來時已經凌晨4點了。除了學習成績下降,更讓趙翼如驚嚇的是兒子身上經常“掛彩”。有一次,趙天祈被人背回了家,腳部骨裂,兩個多月不能活動,差點兒誤了中考。
30多歲才懷上孩子,懷胎時又經歷家庭變故,趙翼如在床上躺了8個多月,不料生產時突發險情,經過緊急搶救才保住兒子。“天祈”這個名字充滿了趙翼如對生命的感恩,“能夠健康地生活”就成了這位單身母親對兒子的重要期待。
從兒子開始學騎車趙翼如就心存顧忌,因為上學那條路太堵,但最后還是給他買了車。誰知沒多久,這車就“變臉”了。除了原來的車架,幾乎所有的裝置都換了,據修車師傅說這套裝備少說也得幾千塊錢。原來趙天祈的壓歲錢變成了兩個輪胎、一個座椅,飯卡上的錢換了一盞車燈、一副碟剎。他還組織起了一個小車隊,秘密策劃暑假帶車隊環江10天游。他們的計劃被一個同學的媽媽發現了,并告狀到趙翼如這里,結果計劃破產。
中考前,趙翼如把兒子的車換成了時速15公里的電瓶車,可一周后兒子的攤牌更讓她崩潰。趙天祈說萬一中考考砸就去讀職業專科,并打算今后開自行車鋪。面對兒子的規劃,趙翼如自己也十分矛盾,她沒能做到尊重兒子的喜好和他選擇的生活方式。面對目前就業的艱難,作為一個母親,她希望兒子能有一張進入社會的入門券。
中考前一個多月的瘋狂復習也沒能湊效,趙天祈還是從南京外國語學校的本部掉到了分部。“你媽沒上高中還考上大學了呢,你怎么……”趙翼如當時真的生氣了,兒子卻手一揚,塞過來一份烹飪學校的招生資料,她為兒子“甘于平常”的心態感到驚訝。而兒子對她的反問卻讓她思考自己的教育方式:“媽媽,你不是號稱自己輸得起嗎,今天怎么看不得我輸?你不是安于邊緣姿態嗎,為什么看不得我在邊緣?”
更讓她吃驚的是,一次偶然的機會,她發現兒子在班上還有個“家庭”—“我爸”“我媽”“我大姨”“我姥姥”一應俱全。原來趙天祈暗戀一個女孩兒不敢告訴她,“我媽”卻可以幫他打聽情報;兒子考砸了心里不爽,“我媽”會提議先去溜冰,把心里的悶氣發泄出來,再幫他補習功課。趙翼如感到困惑,這正如有人說的:“這代人對傳統家庭模式的一次集體性戲仿,是因為家消失了,只剩下一個背影。”于是她開始自省“病了的母愛”,兒子也承諾會花更多時間在學習上。后來趙天祈瞞著趙翼如,去參加了南京外國語學校的國際高中考試,結果被錄取。
快樂是一種能力
趙天祈很喜歡的一本書是丹尼爾的《獻給阿爾吉儂的花束》。故事的內容有點兒殘酷:一個叫查理的智障人在面包房工作時感到世界很美好,經過一次腦部手術后,他的智商突然變得很高,但是曾經的快樂都消失了,對周圍的世界只剩下憤怒和傷心:面包店員工喜歡他是以取笑捉弄他為樂,做手術的教授只是把他當實驗工具。在經歷高智商之后,查理又重新變回了智障,他在變回智障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托人給同病相憐的實驗對象小白鼠阿爾吉儂的墓地獻上一束鮮花。這讓趙天祈反思,所謂的成功是否能讓人感到真正的快樂。
趙翼如想兒子的自由率性沒準兒也是受自己的影響。當年因為家庭成分不好,趙翼如15歲時就進工廠工作,作為恢復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學生,她進入報社做記者。她說自己的心態就是,該認輸就認輸,不跟自己的心較勁。所以她非常喜歡一句話:不要站在高山,不要站在平原,最美的世界,是從半高處看。
在趙翼如看來,中國文化中太多講求“有用”,“其實我們應該要特別珍視那些‘無用’的東西。星空有用嗎?試想一下沒有星空的世界多沉悶。”趙翼如回憶,孩子對“成功”的抗拒,也許就是從小他們在一起培育的。小學二年級開始有興趣課,兒子以自己的興趣報了書法,練了一陣又想學琴,但他拒絕學電子琴,一定要學有力度的鋼琴,他說不想考級,趙翼如也同意了。鋼琴一學幾年,被請來的金老師也難得遇到不打算考級的母子。趙翼如說兒子之所以想成為“世界級的流浪者”,也是因為自己在他還不認字時,就給他講環球旅行的故事。
現在趙天祈在美國讀書,他說,大一的課程比較緊張,為了他的“世界級流浪者”的夢想,他選了大量的心理、地理課程。“做一個世界級流浪者是我一直的夢想,能看遍上帝在地球上創造的所有奇跡,我的人生真的就很滿足了。”趙天祈說。(摘自《三聯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