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達工業社會人的生存困惑

摘 要：馬爾庫塞致力于從微觀層面審視和批判當代西方資本主義在社會、政治和文化等各個分方面導致的問題，圍繞其代表作《單向度的人》對他的這種批判立場和思維特點進行了分析，認為其雖然是在反對形而上學的理性思維，但同樣受制于這種思維的局限，并沒有為人們擺脫資本主義弊病和現代性問題的困擾提供合理的對策和建議。關鍵詞：馬爾庫塞；工業社會；現代性問題；理性；感性中圖分類號：D07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2）12-0023-02一、發達工業社會的問題馬爾庫塞在導言中就明確指出了他對發達工業社會的根本憂慮，即這是一個沒有反對派的社會，沒有反對派就意味著沒有批判，就意味著社會發生質變的動力來源的枯竭（注意這里的批判不是指一般的批評和建議，而是進行根本的否定，只有這種否定才能發生質變。）。維持這樣一個發達富裕的工業社會不是很好嗎，社會為什么要發生質變？當然，馬爾庫塞不是杞人憂天，更非生性對資本主義苦大仇深。他的憂慮基于兩個判斷：其一，在一個既定的社會中，都有一定數量和質量的智力資源和物力資源可供利用，怎樣利用這些資源來最理想地發展和滿足個人的需要和才能，并把辛勞和痛苦降低到最小限度。這里應存在種種改善人類生活的特殊可能性以及實現這些可能性的特殊方式和手段，即存在多種可替代的歷史選擇[1]。其二，當代資本主義社會作為一個既定的社會，雖然憑借發達的技術創造了巨大的物質財富，但并非達到了人類目標的頂點——徹底的自由與解放。不但如此，事實上還非常病態，其雖然實現了國內的和平與穩定，但卻需要能夠毀滅人類的核威脅來保證，其看似能夠最大化地生產和滿足所有人的需要，但很多是虛假的需要和滿足，并且，人們在這種生存和需求的異化中逐漸沉睡，從而放棄了尋找可替代選擇的機會。因此，馬爾庫塞在《單向度的人》中主要的目的就是揭示發達資本主義社會浮華背后的種種病態。其主要觀點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第一，個體權利和自由的喪失。馬爾庫塞認為權利和自由在工業社會的形成時期和早期階段曾是十分關鍵的因素，因為在那個特定的社會政治經濟文化條件下，這些依附于具體內容的目標和概念在本質上是具有批判性的觀念，是在尋求一種替代選擇的機會，即尋求更有生產效率和更合理的物質文化和精神文化以取代已過時的文化觀念。但是這些早期關于權利和自由的具體內涵和目標在工業社會得到了實現并制度化之后，如果還依然堅持這些內容為個體真正的權利和自由就已經喪失了其批判的本質，其結果是成就取消了前提，“使一種舒舒服服、平平穩穩、合理而又民主的不自由在發達的工業文明中流行”[1]3。第二，在政治生活中形成封閉的領域。在國際共產主義的威脅下，兩黨或多黨政治在國內外政策上的合作超越了分歧，政治對立派別的一致性越來越強，福利國家政策的完善和選票的誘惑使社會民主黨放棄自己國有化的立場，一向激進的共產黨也放棄革命奪權的目標，轉而遵守議會政治的游戲規則。這種一般的形勢表明政治領域真正的反對派已經消失，封閉的政治領域喪失了主導社會進行質變的可能性。第三，文化領域的壓抑性文化趨勢。馬爾庫塞認為在發達資本主義社會，人們雖然具有了更多的閑暇時間，但精神文化生活并沒有得到相應的提升，并且把與現實相疏遠、相脫離，因而具有與現實保持不同向度特征的高層文化從人們的生活中排擠出去，使人在精神上失去批判和反思自己生存方式的向度。第四，在思想領域肯定性思維占據支配地位。由于受科學主義思維方式影響，20世紀以來實證主義和分析哲學在西方社會非常流行，馬爾庫塞認為這是發達工業社會對思維控制的表現，實證主義、分析哲學是一種單向度的思考和單向度的哲學，它的目標就是驅除心靈、意識、意志、靈魂和自我之類的“神話”或形而上學的“幽靈”，實質上是對大腦多向度思維和否定性思維的清洗，承認現實的合理性，是一種放棄批判現實的肯定性思維。馬爾庫塞認為造成上述狀況的根本原因是一種看似中立的科學技術合理性的觀念在作怪，在工業文明的發達階段，科學合理性通過在各個領域的滲透已經轉化為一種政治力量（在實踐的意義上而言），因此，這種新型的極權主義實質上就是科學技術合理性對人的專制。但馬爾庫塞并非是一個反科學主義者，他所擔憂的不是科學必然會導致災難，而是這種已經被轉化成政治力量的科學合理性控制的社會還能不能進行自我否定，以尋求新的更為合理的替代性選擇。在本書的最后一部分馬爾庫塞從理論上談到實現這種替代選擇的可能性，即需要重新審視對于科學技術合理性的認識，重新審視科學與藝術、哲學或傳統形而上學的關系，但這就需要首先在一個已經被科學技術“合理化”的社會進行一場大拒絕，即發動一場新的革命。這在實踐中有沒有實現的可能？馬爾庫塞本人對此也是極為悲觀，因為日漸安逸的生活條件已經使曾經最具反抗力的工人階級變得綿軟無力，不過他把希望寄托在生活于體制外的那些流浪漢和局外人，這些底層民眾由于不能結束無法容忍的生活條件，使他們成為現行體制的反叛者，雖然他們的意識不是革命性的，但他們的反叛本身卻具有革命性。正是在此意義上，馬爾庫塞引用了瓦爾特·本杰明的話：“只是因為有了那些不報希望的人，希望才賜予了我們”[1]203。二、對馬爾庫塞關于發達工業社會人的生存困惑批判的思考第一，對當代資本主義批判采用了微觀視角。對于資本主義社會的認識和批判，最具敏銳性和深刻性的當屬馬克思，但在特定的社會歷史條件下，馬克思批判的重點放在政治經濟批判上，雖然也涉及資本主義社會下人的異化現象，但基本上是在勞動異化的層面上談及，在其他層面上馬克思并沒有深入展開。馬爾庫塞認為宏觀的政治經濟批判已經不能夠抓住資本主義社會的要害，必須從人應有的生命自由和現實生存狀況的異化出發來審視資本主義社會，為此，他把弗洛伊德和馬克思扯在一起，將馬克思的人類解放學說和弗洛伊德的愛欲本能學說結合起來，把社會革命歸結為人的本能革命。雖然馬爾庫塞上述方式有些牽強附會，并在很大程度上背離了馬克思的本意，但這種做法無疑對從微觀上探討人的解放進行了開創性的嘗試，豐富了馬克思主義的研究視野和方法。《單向度的人》就是通過這一微觀視角來展開對資本主義的批判。借助于弗洛伊德性本能理論，馬爾庫塞認為發達工業社會依然是一個壓抑性的社會，并且工業文明借助于科學技術和物質產品對性本能的壓抑更為嚴重，人們在物欲的追逐和滿足中（馬爾庫塞認為這是一種性本能扭曲的釋放）認可這種壓抑。因此，在現階段，從政治經濟的意義上來解放人和實現自由已經失去了其效用，必須進行意識和文化革命，擺脫這種新型的工業文明極權主義控制，但革命的主體已經從工人階級轉為學生、知識分子和社會邊緣人。相對于一些馬克思主義者對當代資本主義進行的蒼白無力的政治經濟批判，馬爾庫塞的批判無疑更具有現實性和煽動力。所以，西方60年代的學生運動也把馬爾庫塞的思想看做其精神指南，而同時把當時所謂正統的蘇聯馬克思主義貶為“骯臟的斯大林主義者”[2]。當然，我們決不能據此就認為馬爾庫塞及以其為重要代表的“新左派”就是馬克思主義發展的恰當路向，但他所觸及和揭示的問題不能不引起馬克思主義者的深思。第二，站在現代性的立場上審視現代性問題。如果拋開人的解放、資本主義、社會主義等這些概念，在現代性問題的問題意識下來審視馬爾庫塞的觀點，筆者覺得他是在現代性的邏輯上展開的對現代性的一種憂慮和批判。現代西方社會的形成建立在兩個基礎之上，一個是以科學技術為基礎的理性，一個是人的自然欲望，由此構成了現代社會的兩極，理性與感性。在社會生產和生活制度層面體現的是理性化的技術管理與技術統治，而在個體生活與價值訴求層面追求的是身體欲求也就是感性的滿足。因此，從現代社會結構構成和生活質態來看，馬爾庫塞所批判的發達工業社會人們生存狀況是必然的，也是合乎現代社會邏輯的。因為，現代社會對人的認識和價值設定就是身體的和感性的，理性正是為身體的欲求服務的，人們照此而生活并不能認為是異化。如果這樣一個社會仍然讓人的生活感到不安、焦慮、痛苦或迷茫，其本身并不能歸結為是資本主義或社會主義制度或科學技術造成的，而是因為感性本身就具有飄浮無序的特質。發達工業社會人的生存困惑是由理性的社會制度并不能有效處理和安排好感性的人的需要所導致，也即身體的邏輯與理性邏輯的沖突，這樣難免會發生理性對感性的控制和傷害。馬爾庫塞看到了西方社會這些弊端和問題，也清楚這些問題是靠科技進步和經濟發展解決不了的。但他所用的弗洛伊德的性本能學說和馬克思的異化理論來解釋這一原因本身也是很有問題的。他的性本能學說事實上是另一種形式的對人的感性設定，因此依然是現代性身體邏輯的延伸，不過他把這種邏輯推向極端，歸結為一種本能的沖動力，其結果將會導致一種背叛身體的身體形而上學。所以，馬爾庫塞是站在一種感性觀念的基礎上反對另一種感性觀念，用科學思維的方式反對科學技術的合理性，并且他的這種感性設定相對于近代的設定更具有理想化和烏托邦色彩，在實踐中注定難有作為。歷史也證明了這一點，聲勢浩大的學生運動曇花一現，并沒有給西方社會問題帶來實質的改變，一切依舊，并且多年以后，當年的革命軍成了現行社會生活制度的忠誠捍衛者。因為馬爾庫塞沒有從根本上擺脫西方形而上學思維的局限，不能正確運用馬克思主義的實踐理論和辯證思維去認識當代資本主義的發展和問題，他也就無法為現代性問題的解決找到出路。參考文獻：[1]赫伯特·馬爾庫塞.單向度的人[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8.[2]鄭春生.革命的批判——1968年5月法國學生運動的性質探析[J].世界歷史，199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