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那路口久久佇立

我向著一條路極目望去，直到它消失在叢林深處。——羅伯特·弗羅斯特

直到我慢慢長大，才漸漸發覺我的一生都要穿梭于那些路口。比量著兩條路的盡頭，化身成為都柏林女子伊芙琳。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原來我也叫伊芙琳，聽完你的故事我才明了原來我身邊的每個人都叫伊芙琳。

初次見你，你獨倚窗邊，嗅著都柏林獨有的塵土味道，聽著最后一個回家的陌生人的腳步踏過弄堂，突然想起幼時旁邊的空地和空地上面稚嫩無憂的童年。那美好的、消失了的一切，存在腦海里歡心蕩漾。可是總歸沒有辦法拖住時間不緊不慢的腳，你漸漸地挑起了母親離開后的家務，忍受著日漸暴躁的父親，撣打著日復一日的灰塵。直到那個船員闖進你的生活。你記得第一次見他的樣子，記得他帶你去看電影，送你回家，記得他告訴你都柏林以外的世界，記得他允諾你美好的布宜諾斯艾利斯。多么害怕就這樣枯燥機械的活在都柏林，多么擔心再走一遍母親走過的路，于是你答應他一起去坐夕陽西下時的渡輪，離開古老重復的生活。可是你怎么想起了爸爸給你烤的吐司，想起他給你講的鬼故事，想起他帶著媽媽的邦妮帽逗你們開心。于是你站在渡輪岸上時，手里緊緊抓住了身旁的鐵鏈。抉擇的那刻你感到大海卷起波濤翻滾進你的心，將你淹沒。你看著熙攘的人群擠著他離開，一聲一聲伊芙琳，愈漸愈遠布宜諾斯艾利斯。你心心念念老房子里的熟悉，孤立無助，面無情色。

你講完你的故事的時候，多少人斥責你的懦弱，可是我卻真心理解你的選擇。不是所有的我們都會像波西米亞女子那般勇敢地面對漂泊，也不是所有的我們會大膽地踏上那條人跡罕至、芳草萋萋的路途。和被摩西領出埃及的信徒一樣，未知的世界讓我們如此思念安定的過去，即使是不易的生活，但最起碼對于那生活，我們熟知。所以我們害怕了選擇，害怕了伴隨它的焦慮的來襲。就像一只站在峭壁邊緣的鷹，往前一步的選擇會是萬丈深淵墜落，還是浩瀚天空翱翔，我們總是不會提前知道答案，而等我們知道了的時候卻沒有了去嘗試另個選擇的機會。人的一生便是被這些選擇充斥，我們總是站在路口，努力的卻是徒勞地想看到路的盡頭。不知道你會不會后悔沒有咬咬牙離開，也不知道你會不會在年老以后和孫女提起那條去布宜諾斯艾利斯的渡輪，和那個對你唱情歌的小伙兒。我猜不到你之后的結局，可是很感謝你，伊芙琳，讓我知道不是我一個人獨自走在做選擇的路上。

“黃色的樹林里分出兩條路，可惜我不能同時去涉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