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黃金時代

前塵往事不可追，國貨曾經最興盛的時光被妥帖地收藏在左先生的家中。老包裝和商標詳細地被劃分為了8大類，從紡織品行業、化妝品行業到食品行業，還包括五金、藥品、日化，文化用品和電器行業也有所涉獵。

左旭初

本期會客廳主人。本職工作是一名公務員，另一個身份是商標和包裝的收藏家，商標業界的名人。自幼喜愛畫畫，童年由于資源匱乏，他滿街跑收集煙盒作為美術素材，收藏也作為一種習慣保留下來。后發現中國商標歷史研究幾乎是空白，他一頭扎進了商標收藏和研究的世界。30多年來收集千余件商標史料及實物，在自己家中開出國內第一家商標博物館。

朱蔭貴

大學歷史系教授，教授中國經濟史，早年在東京大學進修博士后。對中日現代化比較和中國近代金融史、企業史有深入研究，出人意料的是，對中國近代輪船航運史的研究有二十逾年。為人細致謙和，且不失幽默。

姜慶共

上海平面設計師，亦是國內為數不多的獨立出版設計師。2005年開始獨立策劃出版Shanghai View上海文化系列叢書，始終堅持著眼于上海本土。個性低調。

方興未艾之時

朱：這里陳列的商標、包裝、各種設計，讓人印象深刻，至少我會覺得中國的民族工業有這么輝煌的一段時期，很是振奮。

左：收藏作為我來說是業余愛好，我本身是工商局搞行政管理的。場地有限，能展示出來的只是一部分。民族工商業最輝煌的時候是20年代末30年代初，也就是抗戰前，工商業的發展是有一段拋物線的，有高有低。從商標的角度來說，1934年做過一個統計，上海商標占全國86%，優勢很大。上海是民族工商業的發源地、發祥地。20年代別人怎么評論上海？說她是世界四大商都之一，另外三個是巴黎、紐約、倫敦。東京排在上海后面。

朱：中日簽訂《馬關條約》這件事是一個分界點。之前中國已經出現了輪船招商局、上海機器織布局、電報局，還有通商銀行、開平煤礦局等等，但是加起來的數量不到一百個，老百姓不能自由地申辦企業、工廠。《馬關條約》之后，允許外國列強進入中國設廠制造，大門打開。

左：在1900年之后出現了實業救國這樣的一個高潮。

朱：發展到清朝滅亡時，1911年辛亥革命出現以后，應該說又是一個大的變化。在1903年頒布了《公司律》，1904年開始實行，這時商法開始有了。同時其他的一些破產法等等也陸續出來了。到了1911年清朝政府垮臺，民國建立后，憲法上首先有一條，鼓勵大家設廠制造，鼓勵老百姓發展工商業，而且保護私有財產。這是個很重要的法律，之后又有一個出臺，南通的張謇，大申紗廠的創辦人，在1913~1915年做了兩年的農民工商總長，這個人曾經當過狀元，也到過朝鮮，眼界開闊，也到日本去訪問過，自己又親身辦了實業，所以他知道法律法規非常重要，在兩年的時間里，在他的主持下制定了二十幾個法，全是農工商一類的經濟法。加上它的附則，實施細則，整個就構成了一個法律體系。在前期的這種放開限制，加上法律的鼓勵，而且又給予保護，這個時期中國出現了一批企業集團，張謇的大申集團，上海地區的榮家企業集團，吳蘊初化學工業集團，大大小小，幾十家上百家的企業集團出現。當時中國的一個國際環境里面，1914年~1918年一戰，歐洲列強無力東顧，也就紛紛回到歐洲去了。這個也就是說中國民族資本主義發展有了一個喘息的時期，把這一階段叫做資本主義發展的黃金時期。

左：不僅僅停留在這一段，一直延續到1936年抗戰爆發前，都是黃金年代。

朱：經濟史研究的說法，這一現象的出現一是法律法規的健全，不是完全健全但是初步健全，第二是制造業，出現了大大小小工廠，以輕工行業為主，第三個是交通運輸業有了大發展。首先是鐵路，1895年之前只有364公里，到1937年有了兩萬四千多公里，中國的輪船公司，大大小小加在一起有幾百家，這個時候中國有了四家航空公司，上海的輪渡啊無軌電車啊都出現，加上郵政、電報、電話，構成了整個交通、通訊、信息傳播的網絡。第四個，就是金融業的發展，當時上海地區銀行業的總行就有364家，如果加上外資就更多了，分行全國一千三百多家，加上保險公司、信托公司等等，構成了金融匯兌結算，這些都保障了這段時期工商業的發展。

左：整個國家，當然當時工商業的產值今天來看還沒有達到50%，但是踏實有導向性的，朝著這個方向在發展，整個社會的進展是這樣。所以這么多包裝、商標的出現，都是在這種市場經濟體制之下，它才有可能有這個大發展。

朱：上海的買辦最早的第一批都是在廣東，后來寧波虞洽卿那一批出來了。

左：研究商幫的時候廣幫是很大一個重頭，起步比上海早。還有澳門啊香港啊，地理位置太優越。

朱：學英語的人也多，教會傳教啊，怡和洋行的唐廷樞，八歲就被傳教士帶到香港學英語，后來到上海發展，輪船招商局就是他做的總買辦。

左：還有一些買辦，鼎美煙草公司之類的，勢力都很強。

朱：中國的第一批實業家大多是買辦轉變的，土財主不會搞工業，只有買辦，他們在洋人洋行里呆過，知道公司如何操作運轉，市場是怎樣形成的，原料的渠道等等。第一批資本家幾乎都是買辦。

左：有一段時間，1915年這個時間段，為什么中國民族工業大發展。一個是西方由于戰爭，無暇東顧，比如固本肥皂，1908在徐家匯創辦，1914年老板被召回德國，企業轉讓給中國。

朱：而且政府鼓勵，晚清時候發了一個圣旨，如果你能籌集到1000萬元開辦工廠、公司，招雇到三百人，可以給一個貴族頭銜，公侯柏子蘭。

左：說到獎勵，我這里有個面粉袋，上面印的獎勵很清楚，商埠批準，蓋免稅米。申請注冊商標以后，可以免掉稅率。有全免，有半免。商標也好，包裝也好，有些都印在上面。這是我們國家第一個注冊商標。這個商標設計得過世博會獎。

朱：這也是一種信用。是頂尖的所以得到的商部免稅的獎勵，就跟現在免檢產品一樣。

申興福興茂興，當時出名的三興，申興是紡織，后兩個都是面粉。

左：抗戰很多人去重慶避難，小山城，人多忽然人很多物資不夠，盧作孚拿了民生行業的一點利潤開了大明紡織廠，和常州的劉國鈞合辦廠。

朱：他的民生企業集團。大明紡織公司。他也搞煤炭。也搞鋼鐵。很能干，很不錯的人但后來自殺了，1952年。現在看他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實業家，而且是做了那么大事情完全沒有享受的。商道落寞。

左：我特別要說方液仙，項松茂這兩個人。項松茂，五洲大藥房的老板。1932年營救店員，1932年1月28淞滬抗戰爆發，虹口支店店員，被日本人抓了，他自己去，發生更大意外。后來出了131牙膏，紀念他。方液仙是被漢奸殺害的，他辦了中國最大日化生產企業，中國化學工業社，還比如三星牌牙膏，我國最早的牙膏、三星牌花露水、香粉，他的家族企業很大。但這些人非常愛國。

朱：吳蘊初，為了戰勝日本的味之素，自己在家里買了鍋做實驗，原本是學化學的，結果鄰居煩不勝煩，一個臭，還有爆炸，但他堅持，用民族品牌戰勝日本品牌，天字系列很快占領市場，37年抗戰爆發他自己捐了一架飛機。毀家紓難，自己不能上戰場但是可以出力，以前都說什么剝削階級。

朱：航運需要燒煤，帶來機械化采煤，需要修零件，機器修造廠，碼頭倉庫保險運河疏浚，貨物土產加工，洋貨分銷，帶來很多產業鏈。中國十銀行家，徐毛編的，書后有一百個銀行家編的小傳。加上前面介紹的十個一共是一百一十個。其中47個是留學生，還有博士學位的，民國時期。當時國家的改變和進步已經是現代人很難想象。我們說起30年代就覺得天陰沉沉黑壓壓的，苦得要死，很多都是誤解。

左：二三十年代，都有工會，國貨聯誼會。棉布行業1825已經有聯合會，有法規章程。

姜：機制國貨聯合會辦的小刊物，叫《機聯會刊》，20年代上海廠商機制聯合會。

國貨的三次逆襲

龍虎人丹VS仁丹

在安冠英先生所著《中國百年老藥鋪》一書中曾介紹，人丹是有著90多年歷史的上海中華制藥廠的著名產品，而仁丹這一日本產品只在中國出現過一段時間。

20世紀初，日本在中國大量傾銷商品，中國城鄉到處可見翹著小胡子的仁丹招貼畫。1907年，上海總商會通電全國，號召開展抵制日貨的反日愛國運動。上海商人黃楚九用一張“諸葛行軍散”的古方，同時參考自己祖傳的《七十二癥方》，反復研制出新的方劑，做成小粒藥丸，取名為“人丹”。龍虎人丹上市后，黃楚九大力宣傳，凡是貼著仁丹廣告的地方，都貼上醒目的龍虎人丹廣告，與其展開競銷。

日本東亞公司眼看龍虎人丹對他們的仁丹構成了威脅，便控告人丹是“冒牌”、“侵權”，要求中國政府勒令停產。黃楚九聘請上海著名大律師，與日商大打官司。直至上訴到北京最高法院機關，1927年做出終審裁決，判定“人丹”與“仁丹”兩藥各不相干，可以同時在市場上銷售。十年訴訟雖令黃楚九損失十萬余元，但“人丹”的名聲逐漸擴大，銷路大增。這場官司的勝訴，在當時影響非常大。

無敵牌牙粉VS獅子牙粉

一位名叫陳蝶仙的文人，文藝創作之余，一直在琢磨有著廣闊發展前途的日用品的制造，在1918年創辦了家庭工作社，并掌握了從產鹽后剩下的苦鹵中提煉碳酸鎂的方法，大大降低成本。他在裝牙粉紙袋的一面印上一大蝴蝶。“無敵”、“蝴蝶”在江浙滬一帶語音相近，所以人們把家庭工業社出品的牙粉叫做蝴蝶牌牙粉。他生產的牙粉，其中加入了薄荷等成分，使用時清涼爽口，故又在牙粉前加上“擦面”兩字，既可刷牙，又可似鵝蛋香粉一樣擦面。僅僅一年時間，無敵牌牙粉本身質量壓倒了日本的獅子牌和金剛石兩種舶來品，于是聲譽大振，遠銷國外。

佛手牌味精VS味之素

1925年，吳蘊初將自己的生產工藝公開，以做好向歐美行銷的準備。1926～1927年吳蘊初還將“佛手牌”味精的配方、生產技術等，向英、美、法等化學工業發達國家申請專利，并獲批準。這也是中國歷史上，中國的化學產品第一次在國外申請專利。1926年，佛手牌味精獲得美國費城世界博覽會金獎。1930年，1933年，吳蘊初的味精繼續在世界博覽會上連續獲得獎項。在此之前，日本的“味之素”牌味精壟斷中國調味品市場，“佛手牌”味精與之競爭，并最終暢銷中國市場，迫使日貨“味之素”退出中國，不但如此，“佛手牌”味精還出口到國外。

歷史和現實重疊

朱：上海四大百貨商店，先施、永安、新新、大新。四大百貨四五層樓，大樓，然后裝上當時最先進的電梯，配上各種各樣的電燈、裝修的霓虹燈，招貼畫，弄得非常好。有種說法說，你到上海來，不到四大百貨買點東西，你若是外地來的，就等于沒來過上海。最后達到這種程度。提著百貨商場的袋子，到外地去別人會說，很洋氣，大城市回來的，買了很好的品牌的貨。就像中國人現在提著LV包包，那種味道。上海是近代東亞的經融中心。

姜：更早期的話，在四大百貨出來之前，可能是前店后廠，包括房子的設計也是這樣的，底層沿街面的都是店鋪，后面是工廠，而樓上可能就自己住人，當初可能就是商鋪的形式就是這樣。

朱：為什么會有那么多琳瑯滿目，各種花色的設計圖標呢？它說明了一點，這個時候在市場經濟發展的基礎之上，有了專利權，專利意識，和私有知識產權的保護，至少這兩個意識是深入人心的。自己的企業品牌，別人不能夠侵占。所以說這么多品牌和商標，把自己品牌做好的同時將自己的品牌打響，打響的同時給與保護，有專利意識，品牌意識，有市場競爭意識。在市場經濟的推動和發展之下，商品不斷推成出新，品種越來越來多，水準越來越高，質量越來越好。像我們看到的這些圖案里的很多東西，大多數洋的東西不是很多，還是中國傳統的設計比價多，嫦娥奔月、風景的，更多反映出的還是中國的民族特色、文化的東西。為什么到了今天大家還是拿一些西洋的拿來，總要和洋沾上邊。我挺感觸的，至少我們在近代時的民族自信心還比較強，好像比今天要強一點。今天反而很多不自信，覺得要沾點洋氣才賣得好，其實真的沒有必要。在近代中國過渡時期，不是一個很成熟的市場經濟的時期，就已經達到這樣的水準。現在很多人卻沒有想過要去發掘我們的文化底蘊，從民族精華深層里發掘，建立自己的民族品牌，這樣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才會好，不能靠洋品牌支撐。

姜：這個整個一個系統非常厲害，設計的興旺完全也是靠經濟帶動起來的，五年之前我一直在關注中國的品牌，特別是國貨這一塊，看它發展的過程。我漸漸也退出了商業設計的狀態，下載的設計也越來越差，經濟也是一方面原因，因為你沒有自己的品牌可以讓你來做設計，大部分設計師服務的都是洋品牌，那是做不出好東西來的。當時的設計，開始早期可能是民族的多一點，但也是跟隨潮流走的，可能裝飾藝術出來以后，從圖案到美術文字都是那個風格。不只是月份牌，很多人去收藏，包裝盒也是很豐富的一個系統，作為一個中國的設計師我從來不知道有這么一個系統，這是一個缺失。我舉個例子，練習簿，我剛看到有民國的練習簿，最早的可能是20年代的，我自己也在舊貨攤上收集練習簿，我可能全部列出來有一百多本從20年代開始的到21世紀初，你去看整個設計，這完全是一個退步，我們可以每個年代選一本出來，越來越弱。當然可以說60、70年代有一些政治因素在里面，但我覺得比現在漂亮，至少人家都是用心在做。

朱：那個課本，30年代的課本更加好，更適合小孩最這個世界的觀察角度。

姜：那個太漂亮了。對，這些有必要真的讓中國學設計的學生了解，民國時期這樣的一個輝煌的過程，我知道北京中央美院在組織研究中國近代設計這一塊的歷程，上海北京在招人采訪，但是上海肯定是一個重頭。因為經濟，產品，大量的國貨都是從上海出來的，設計肯定是緊跟在上面的，顯示產品的設計，完了是包裝的設計，完了是樣本的設計，宣傳單的設計，包裝紙的設計，這整個系列就出來了。一定要用手，我帶學生也是，畢業設計全部看草圖。

朱：包裝盒上的圖案，仔細看看內容，有幾類，一類是傳統神話故事，民間傳說，寓意美好追求幸福吉祥一類，文字都是福祿壽喜，貼近人們追求，達不到但心向往之，還有一類是跟洋結合在一起，加上寫英文字，加上些國外美人、小孩。

姜：早期的話，楷體特別多，毛筆字。

朱：其實我們最重要的一點，也是我們過去注意不夠的，就像現在看到左老師收集的包裝，構成的一條就是，這個時期是我們市場經濟有了大發展的時期。這點我們以前是不注意的，我們現在常說，我們經濟建設的目標，是要建設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但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給大家的印象，包括經濟學界，就是改革開放以后，但是改革開放以前有沒有，過去有市場經濟嗎？大家對此都是模模糊糊，沒有明確的回答。但是實際上看來的話，就是近代中國，特別是1937年抗戰全面爆發之前，已經大體成型。剛才我說的四方面就是，法律法規，制造業，通訊聯絡系統，金融匯兌系統，都建立起來了，當然還要加上其他財政收入這些。歷史一再重演。第一個就是，我們現在在重新建設市場經濟，在計劃經濟年代主要考慮，夠不夠，憑票供應，不考慮包裝花色，只要有，就是很高興的事情。所以那個時候計劃經濟商品包裝商標設計推到了很次要的角度，甚至是沒有包裝。我記得念大學剛進大學的門，春節沒有回家，說是照顧不回家的學生晚餐可以聚一次餐，免錢，每人還發了2兩水果糖，裸體的，黑漆漆，沒有紙包，根本不講就。現在又重新開始建設市場經濟，包裝設計商標外觀設計重新重視起來，更多的色彩加入，重新琳瑯滿目。還有，我們在近代中國，也有西*東漸，西風勁吹，讓人在意識上覺得西方的東西更好，很多東西的設計都朝著這個方向走，今天也是一樣，今天甚至走得更過火，自己反而把本土生活底蘊的東西當成“土”的東西，先進的就是洋的，這也是一個循環。希望再走上來的時候，會有人去提煉中國文化里博大精深的美的東西，提高人們的審美素養，讓世界來欣賞我們的東西，也讓他們來模仿我們。這是可能達到的，但是需要點時間。

姜：幾個火柴盒房放在一起，各個時期的，馬上就能感覺到，越來越單一，人的意境不一樣，質量也不一樣。希望東西快點壞掉。商道漸漸進入低潮，但可能會再回來。

老商標回歸，喚醒國人歷史的記憶

文/左旭初

1982年至2012年，這是中國改革開放及經濟高速發展的30年，同時也是中國民族品牌成長壯大的30年。30年間，無數品牌消失在歷史長河中；無數品牌又從激烈的競爭中脫穎而出，成為這個時代的強者，成為代表國家形象的名片，它們推動著中國經濟的發展，影響著平常百姓的生活，它們是每一個中國人的驕傲。

而無數的老商標也在這場變革中經歷風雨，演繹沉浮。在過去的幾十年甚至上百年中，它們曾經是時尚的代名詞，曾經伴隨著幾代人的成長，它們記錄著一個一去不復返的時代。時至今日，它們有的選擇退出，有的選擇改變，但它們卻在于你我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記。喚醒您記憶中的這些經典品牌吧，去回味那份曾經的感動。

“鳳凰”涅槃 西飛出海

上世紀70年代，“鳳凰”牌自行車一直都是國內消費者趨之若鶩的產品。那個年代，擁有一輛“鳳凰”牌自行車，足以令一家人自豪。在市場需求驅動下，“鳳凰”牌自行車的產能得到釋放——由1958年的15.6萬輛一路擴張，到1993年，鳳凰的年生產量已達523萬輛。不過，“鳳凰”輝煌并沒有持續多久。1999年，“鳳凰”牌自行車的年產量跌至228萬輛，雖然2003年前后恢復到近400萬輛，但全國自行車總產量則已從1998年的3379萬輛激增至2003年的7852萬輛。 如果說成就“鳳凰”牌輝煌的是上世紀90年代之前的“短缺經濟”時代，那么造成“鳳凰”無法繼續高飛的主要原因就是聯營企業的管理不善。

1986年，以“鳳凰”為“龍頭”，與江蘇、浙江等地的43個單位，聯營組成“鳳凰自行車（集團）公司”。不過由于是一種松散聯盟關系，因此這種經營方式更像是“特許經營”的初胚，而非控股集團概念。雖然最后“鳳凰”將品牌經營權收回，但這些聯營廠已經具備了相當的生產能力，在離開鳳凰后，開始成為鳳凰強勁的競爭對手。并且將鳳凰品牌拖入了無休止的低價競爭的泥潭，使它無暇顧及新產品、新市場的開發。

為了扭轉頹勢，1990年以來，“鳳凰”一直通過不同的方式進行自救：首先是1992年，與臺灣的巨大機械工業合資成立上海巨鳳自行車公司，生產“巨大”（GIANT）的低端自行車產品，保持產能；其次，是通過新的聯營方式，與江蘇省江都自行車車把廠，生產電動自行車，向高附加值自行車市場移動；再次，通過產品出口來挽救內銷疲軟的頹勢；最后試圖通過在荷蘭設廠，避開貿易壁壘，通過荷蘭便利物流網絡，擴大在歐盟的市場份額。

“鳳凰”通過西飛海外，完成了品牌的堅守和自救。重新回歸的“鳳凰”面貌煥然一新，開發出了共7大類500多個品種的產品，同時“鳳凰”商標已在全球90個國家和地區注冊。目前，“鳳凰”自行車總銷量達450萬輛，在國內位居前列，其中自有品牌出口量達140多萬輛，在國內制造商中名列第一。由此可見，通過不斷技術改造與資產重組，同樣都重塑輝煌業績。

民營企業家拯救瀕危“駱駝”

20世紀20年代初，在天津勸業場附近有一家鞋店名為“沙船”。“沙船”字號是當時清華大學一位教授所起的，沙船是“駱駝”的別名，寓意是不畏艱險，橫穿大沙漠而成功的意思。沙船鞋店生產的皮鞋以“駱駝”圖形作為商標，由于店主精特的制鞋手藝和對鞋子用料的考究，“駱駝”牌皮鞋深受顧客喜歡。很快，“沙船”店生產的“駱駝” 牌皮鞋在京津地區已經是家喻戶曉，深受當時租借地區的外籍人士、官僚買辦、紳士富戶、高級職員的青睞，成為當時京津地區時尚流行的品牌。

隨著民族工商業的不斷發展，“沙船”很快由一家制鞋作坊發展成了一家鞋廠。沙船鞋廠在創立初期主要生產的品牌有：“駱駝” 牌、“金屏” 牌等，以“駱駝”牌皮鞋最為暢銷，并且是國內最先從歐洲引入生產流水線的鞋廠之一。從上個世紀二十年代到六十年代末，沙船廠生產的“駱駝”牌皮鞋一直受到消費者的青睞與肯定，甚至遠銷海外。

但是與很多老字號的命運相同，1956年公私合營后，沙船廠并入天津市百貨公司，與天順、九成等鞋店合并，成立國營天津制鞋廠。1981年重建沙船皮鞋廠，并于當年向商標局申請注冊“駱駝” 牌文字圖形商標，商標核準使用類別為皮鞋產品。然而曾經的輝煌卻隨著時間的推移難以再現。1996年沙船鞋廠宣告停產整頓，1997年正式停產，甚至一度僅有一名職工“留守”廠內。

然而“駱駝”品牌卻未能像“鳳凰”那樣演繹一場經典的自我救贖，“駱駝”的再生得益于一位私營企業家的拯救。

湖北鞋商萬金剛，是中國改革開放后第一批下海經商的弄潮兒之一。憑借自己的商業天賦，在上世紀90年代初期，萬金剛在福建開辦了當時國內最大規模的鞋廠（當時與“富貴鳥”品牌規模相同），而當時的天津沙船廠也是萬金剛的合作伙伴之一。通過長期的良好合作，萬金剛對“駱駝”品牌的歷史有了深刻的了解，當看到沙船廠被迫停產，并逐步走向衰亡的時候，萬金剛決定用自己的方式來拯救這只瀕危的“駱駝”。

2003年，經過幾輪的談判，萬金剛將“駱駝” 牌商標收至旗下，并完成了對“駱駝”品牌的市場整合。目前“駱駝” 牌鞋經過廣東駱駝服飾有限公司的整合，已經發展成為集休閑鞋、戶外登山鞋、正裝皮鞋以及童鞋在內的專業鞋類品牌。專賣店數量已經超過3600家，年銷售額超過1億元人民幣。如今“駱駝”品牌又向電商領域進軍，目前已成為淘寶網最暢銷的男鞋品牌之一，同時亦被相關機構評選為十大電商品牌之一。

從世界的“雙妹”，到中國的“香奈兒”

當今的時尚男女用著“香奈兒”5號體驗夢露的感覺時，你是否知道，在上個世紀初的上海十里洋場，很多外國人卻以使用“雙妹”牌香水作為判斷時尚與否的標準。

“雙妹”是中國的著名化妝品牌， 1898年由廣生行創始人馮福田創立于香港，1903年進駐上海，在塘山路（今唐山路）成立上海發行所。1910年，雙妹入駐南京路（今南京東路）475號，占據了其時最高端的時尚地標。1915年，“雙妹”旗下已經擁有雪花膏、花露水與香水等眾多產品，種類非常豐富、全面。“雙妹”的經典產品“粉嫩膏”在同年美國舊金山巴拿馬萬國博覽會上斬獲金獎。北洋政府總統黎元洪親筆為其題詞－－“材美工巧，盡態極妍”。其時的巴黎時尚界用“VIVE（極致）”盛贊“雙妹”的完美。由此，“SHANGHAI VIVE”就成了“雙妹”的另一個名字。到上世紀三十年代，“雙妹”已經力壓國際品牌，成為上海灘首屈一指的化妝品品牌。

但是到了1950年，中國實行公私合營后，“雙妹”品牌產品在中國大陸逐漸停產。隨后“雙妹”品牌被上海家化聯合有限公司收購，并于2010年作為其旗下高端品牌重新啟用。

英國金融時報對“雙妹”品牌的回歸進行了相關評論：“2010年8月23日，上海家化以Shanghai VIVE的新名稱，重新推出了經典品牌——“雙妹”，售價最高可達1500元人民幣（合220美元）。對于一小瓶面霜或香水而言，價格不菲。在翻修過的上海外灘，極富藝術裝飾建筑風格(Art Deco)的和平飯店內重新開業。”

在“雙妹”品牌百多年間的輾轉沉浮與砥礪積淀下，“雙妹”已不僅是一個商業的品牌，更代表著一種經典文化，是經濟價值、文化價值與社會價值的相互加成。“雙妹”今日的復興，正是在國際奢侈品界東風西漸的文化背景前，從高端消費品角度，推崇中國文化，弘揚上海地域個性的新摩登、新時尚。

同時，“雙妹”的復興又體現了經營者對民族品牌的不斷創新，從產品線到宣傳理念、從渠道到文化定位。不可否認，“雙妹”品牌在停產后的幾十年間其老品牌的口碑優勢正在逐漸削弱，因此一定要有新創意、新產品喚起人們對“雙妹”品牌的記憶，讓這種美好的品牌記憶成為新“雙妹”產品的附加值，最終達成“復興一個城市，復興一個品牌，復興一段文化，復興一個記憶”的“雙妹”夢想。

后記：由于篇幅有限，筆者無法對成功復興的老品牌一一贅述和調研，但是當我們在評判這些成功 “回歸”的老品牌時，卻發現他們的成功都得益于創新。它們在順應市場、積極改變，不只是復古，不只打感情營銷牌，它們已經意識到打造持久的品牌影響力，更重要的是時尚與創新，所以才有今天眾多的老品牌變成新潮品牌。同時筆者相信，無論是已然逝去的還是已經復興的，中國企業的品牌意識從未像今天這般強烈，這無疑就是民族品牌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