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音樂。鄉村。海邊小鎮。
那些有些歷史的建筑物,還有石子路,自行車,草地,路邊的石頭,還有間或閃過的搖曳的樹。在讓·皮埃爾·梅爾維爾導演的法語電影《沉靜如海》里,有那么一刻,你想忘記戰爭。雖然那些來來往往的軍車,還有穿著軍裝的德國士兵,槍,甚至是發生的幾次抓捕,都在提醒你現在是戰爭時期,現在是二戰德國人占領法國的時期,但你真的想讓自己忘掉電影里最終要表現的還是戰爭。
安靜的電影風格,內里卻是奔雷一樣的東西:深沉,平淡,若有若無的感情下流淌的是戰爭的傷。想愛不能愛才最殘酷,想逃離戰爭卻又時時刻刻在戰爭的空氣中沉浮才最折磨人。
前幾天收到朋友從西塘寄過來的一張明信片,淡墨如痕。電影是美麗的,《沉靜如海》的每一幀幾乎都是這樣一幅明信片。日本的《秒速五厘米》似乎也有這樣的效果,只不過《秒速五厘米》的每一種定格截出來都可以當電腦桌面,放出來讓人欣賞,而《沉靜如海》的每一種定格截出來的畫面,卻是要放在心底,或者是當做書簽,夾在歲月里,成了雨中的風鈴。
我們已經很難再找到妮安娜那樣的美麗,風中的雛菊一樣。當她蹬著自行車在安靜的鄉村,還有不太安靜的小鎮上行駛的時候,這樣的美麗沉淀成了一種特定的年代。《廬山戀》里也有類似的感覺,只不過相對周筠,妮安娜更多了幾分清新,還有自然。這樣的一種清新與自然,似乎也只有法蘭西這樣天生浪漫的國度才能誕生得出來。
妮安娜愛上凡爾奈了嗎?我似乎從來沒見過凡爾奈這樣的軍人。他本身是一名德國軍官,代表了侵略和破壞;他奉命住在妮安娜家里,卻又彬彬有禮,盡可能地不去打擾妮安娜,還有她爺爺的生活,每天回來的時候都會說晚安,甚至比紳士還紳士。凡爾奈長得又帥,參軍之前是一名音樂家,和妮安娜喜歡同一首曲子。要是放到一個正常的時代環境里,他們兩個應該是屬于一見鐘情的那種。但是戰爭,人為地把他們放到了敵對的位置。
從凡爾奈開始住進妮安娜家里的那一天起,一直到凡爾奈離開,幾個月的時間,妮安娜都沒有和凡爾奈說過一句話。大部分時間是每天晚上凡爾奈從軍營回來的時候,自己一個人深沉地獨白。他自己一個人在那里說話,妮安娜,還有妮安娜的爺爺在一旁默不作聲。在攝影師的鏡頭下,他們三個之間成了一種具有畫面審美意義的三角。冬夜里的壁爐,就在這個三角之間燒得旺旺的。熱愛音樂的凡爾奈屬于被迫參軍,妮安娜和她的爺爺又在心里埋著國家被侵略的痛,他們三個的心底深處都是冰涼的,在一種奇怪的處境下,他們之間竟然有了一種只有凡爾奈在說話的互相的溫暖。
這樣的一種溫暖,是個人無法對抗大勢,在大勢的濁流當中彼此互相看著的眼神摩擦出來的可憐的一點點火種和光亮。
他們終于是愛著了。當妮安娜用自己的鋼琴聲音去救了凡爾奈一命的時候,他們已經深愛了。可是這樣一種愛,怕是連妮安娜和凡爾奈自己都沒有勇氣去承認。在八十八分鐘的影片當中,妮安娜只對凡爾奈說過兩個字。這還是凡爾奈要被調到俄國戰場了,在倉促分別的那一刻,妮安娜走出房子,走到已經坐進車子里的凡爾奈身旁,強忍著眼淚用小到不能再小的聲音對凡爾奈說:“再見……”聽到這兩個字,凡爾奈對妮安娜笑了。對于他們來說,一句“再見”已經足夠。所有的東西就全部在這樣一句簡短的話里了,愛或者不能愛,希望或者絕望,再見或者永不會再見。
安靜的音樂,一幀幀安靜的畫面。妮安娜,凡爾奈,一個老人。
突然就想起TWINS的一首歌。
“冬天的離別/在莫斯科的深夜/一列列軍隊/在街上森嚴戒備/這里沒人察覺/誰又愛上了誰/因為苦難不許人崩潰”,還有凡爾奈走后,妮安娜放在窗臺的那一盆代表了抗戰的天竺葵。
【責編/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