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窮匕見的鴻溝

都說國外的父母想得開，放手得早，兒女過了18歲，就由他們折騰去，再也不管了。而看到電影里那個俄羅斯母親伊蓮娜，把她兒子一家活脫脫地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手里怕跌了，這才驚覺天下的父母其實都是一樣的。

《伊蓮娜》雖以母親為主線，但準確地說卻是兩個家庭的。妻子伊蓮娜與丈夫弗拉基米爾本是黃昏戀，各自背后的家庭才使帶著如蛆附骨的陰影一點點地侵蝕到夫妻生活中來。

伊蓮娜的兒子不學無術，整天廝混于家中，人生除了啤酒和電視，再無其他作為，對子女更是不聞不問。而當下讓伊蓮娜最為操心的是她親愛的孫子薩沙，如若薩沙不能湊齊大學的學費，則面臨著當兵上戰場的厄運。因為她是這家人的母親。

丈夫是富人，但對伊蓮娜兒子這一家始終是冷若冰霜，認為他們不求上進，猶如一群寄生蟲攀附在伊蓮娜和他的身上。丈夫與女兒老死不相往來許久，直到一天女兒施舍般地給了他一個擁抱，丈夫當下決定了把家產全部留給女兒。因為他是她的父親。

原來每個父母計較的、想念的都是自己的兒女。丈夫對伊蓮娜兒子發出的看似是一種義正詞嚴、貌似無比正確的指責，可當伊蓮娜憤怒地指出丈夫的女兒同樣是沉溺于花天酒地之中時，那個父親卻又不以為然了。

平淡的生活里怎會有殺機，只因這對父母被迫必須作出了斷。伊蓮娜看似平庸，卻是在煙火人生里有著自己最執拗的愛，為了它她可以付出一切。丈夫雖然富裕，卻始終是郁郁寡歡，女兒是他在人世間的唯一溫暖，所以他毫不猶豫地把家產全部捧給女兒，想以此換取一絲慰藉，卻怎知因此招來殺身大禍。伊蓮娜成功地謀殺了丈夫，獲得了一半的家產，使得兒子一家人暫時獲得喘息之機。

然而描寫父母對兒女的愛意，卻并非《伊蓮娜》本意，借助愛的由頭，為的是慢慢圖窮匕見出背后那道巨大嚇人的社會貧富鴻溝。它深深隔閡，無法溝通，進而油然躍起惡向兩邊生的殺意。影片中，富人對窮人的鄙夷不屑被表現得淋漓盡致，義正詞嚴說得口吐白沫的背后，丈夫對伊蓮娜的家人始終是一毛不拔。而這一次更是以一場窮人殺死了富人的結果告終，窮人舒舒服服地占據了豪宅，“在小姐的牙床上滾了幾滾”。

俄羅斯電影的題材往往十分宏大，這種宏大并非好萊塢一慣喜用的人山人海式的大場面，它的寬廣往往來自于人內心的波瀾壯闊。素有塔可夫斯基接班人之稱的安德烈·薩金塞夫自然是擅長其道，然而這一次他卻是撇除了知識分子式的苦苦追問，而是把攝像機直接對準了貧富分化這個現實問題。整部影片，他并無過多地插手評論，任由故事按照原本的邏輯順序自行發展下去。然而面對現實生活、宏大主題下的雞零狗碎，這次的安德烈·薩金塞夫也顯得有些手忙腳亂，甚至是自相矛盾。就像他對影片中的富人固然是以批判為主，然而對于伊蓮娜一家其實也是頗為不齒，兒子依然酗酒如故，薩沙更是外出打架闖禍，伊蓮娜一家在豪宅之中對未來指手劃腳的規劃更是帶上了暴發戶的氣息，以及導演對他們未來無從看好的悲憫。

電影里更是有兩處深深地戳到人性的痛點。開篇，一個無盡的長鏡頭之后，伊蓮娜起床了，雖是身處豪宅之中忙碌，但無論怎樣打量都能感受到她身上散發出的濃烈的格格不入感，伊蓮娜更像是一名女傭而非女主人。還有一處是夫妻二人正為薩沙鬧得不歡而散，丈夫突然又拉起伊蓮娜要求歡，伊蓮娜雙手捂臉，哭笑不得，人與人的孤獨感頓時四溢，而這一對夫妻背后所代表的相差懸殊的階層原本不過就是拉郎配般地硬是給撳在了一起，又豈是浮在表面上的魚水之歡就能化解？

【責編/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