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上某所重點學校,參加這所學校掛鉤的培訓班是一條必經之路,這種課外班有點“占位”的性質,俗稱“蹲坑班”
進入5月底,北京已是夏天。要到每天下午五、六點鐘,天氣才會慢慢涼快起來。這天吃過晚飯,方欣怡(化名)帶著兒子到樓下小花園散步。
閑逛中,方欣怡突然發現,跟兒子同校的一個鄰居小姑娘,幾個月不見,竟穿了一套完全不同的校服。
方走過去跟小姑娘媽媽閑聊,才知道去年年底小姑娘已轉學到了西城區,并且提前跳級上了初一。
方欣怡兒子跟小姑娘相差不過兩歲,以前小姑娘媽媽總在抱怨小升初難搞,如今居然想出這招“曲線救國”方式……據說,小姑娘跳級前還未上完的課程,也是家里花大價錢請人課外補上的。看著場子里正跟一群孩子嬉鬧轉圈的兒子,方欣怡心里一陣添堵:再過幾年,自己兒子怎辦?先“蹲對坑”再說
方欣怡在朝陽區一家中資銀行上班。四年前,全家從南方一座城市搬到北京。當時正準備上小學的兒子,也跟著來到北京。
由于戶口不在京,讓小孩上學曾讓方家大為頭痛。咨詢過家庭所在地附近的好幾所學校,它們都對非戶籍孩子入學表示愛莫能助。最后千兜萬轉,還是方所在單位出面,以與學校共建的方式,最終讓孩子進了海淀區一所小學。
眨眼幾年過去,方欣怡越來越明顯地感覺到:小升初又像一座黑色大山,開始一步步逼近自己的生活。
“蹲坑班”這個名詞是近兩年北京小升初圈子里出現的一個新名詞。一些重點中學往往開辦一些針對小學課程的課外班或培訓學校,利用寒暑假和周末時間講授奧數、英語等課程。
在北京,由于歷史原因,西城、東城、海淀三區教育實力最強,名校眾多,也是每年小升初激烈競爭之所在。北京教育界一個流行的說法是:西城如高原,教育實力普遍拔高;東城如平原,不高不低,亦堪一馬平川;海淀峰壑聳立,譬如丘陵,高者極高,低者極低。方家即處于以眾多高校、科研院所集中的海淀區。
春節剛過,方欣怡接到兒子學校通知:要求帶孩子去海淀中關村做一次龍校選拔考試。龍校是一家校外培訓機構,但龍校與“龍門客棧”中學又有著千絲萬縷聯系。由于歷年北京家長們對那些擠破門檻的優秀中學又恨又愛,于是各所名校有了不同的代稱,比如北大附中被稱為“御林軍”,顯示其皇家園林學校的由來;清華附中被稱為“龍門客棧”,顯示其武功高強;以及101中學被簡稱為“斑點狗”等。
盡管方家對小孩要不要上拔高班,有過糾結,但方欣怡還是堅持帶兒子去參加選拔考試。讓方欣怡驚喜的是:半個月后,小學重新開學,他們家兒子英語、數學全部得到了龍校的錄取。
等到為龍校繳費時,校門口又是一大堵:每學期每門課收費2000-3000元,但前來等待繳費的家長從校門口一直擁擠到了校外幾十米的馬路上。家長們一邊等待一邊抱怨:等著送錢呵,還這么難?,一些比較懂行的家長們則私下在交流,認為這是一個“金坑”班,還是值得上。
原來北京小升初所謂的“蹲坑班”中,共有“金銀土糞”四種坑,其中“金坑”,是指培訓機構與未來所要就讀的中學之前有直接關系,在培訓機構上學的孩子,如果表現出色,很可能直接由培訓機構向中學進行推薦錄取;“銀坑”班則是指培訓機構與未來就讀中學關系,不那么密切的一種課外輔導班;“土坑”班就更疏遠一些,最差是“糞坑”班,即一些社會培訓機構只管收錢,不會理孩子與小升初有任何關系。
“夾心孩子”
新學期開學后不久,“蹲坑”班課程也順利展開。龍校的課程難度系數比小學課本明顯加大。第一周校外培訓課,方欣怡在兒子書包找到一張培訓班通知:規定凡上龍校的孩子,第一次上課覺得不合適,全額退款;上完第二次課覺得不合適,50%退款;如果上完第三次課,不管是否合適繼續學習,一律不再退款。
這張通知單搞得方欣怡很是惴惴不安。每次孩子上完培訓班后,方都會找出他帶回來的一紛紛揚揚的練習卷翻看,發現英語基本都在上《新概念英語2》或《新概念英語3》的內容,數學基本都是奧數訓練題。“比如1999年,一個青年說,今年我的生日已過了,我現在的年齡正好是我出生年份的四個數字之和。這個青年是哪年出生的?”對這些拗口的奧數題,方欣怡開始還拿著去找單位同事幫忙,結果發現成人們大多腦筋無法急轉彎,最終解題成了一場笑鬧劇。
一個學期未上完,方欣怡擔心的事還是出現了:兒子明顯露出學習吃力的癥狀。但所有的上課費已經繳了,而且如果這個班都堅持不下來,更遑論后邊小升初選拔了。方欣怡很矛盾,找了個時間約兒子同學灝灝的媽媽咨詢這個事。
“課肯定還是得繼續上下去,不能半途而廢。”灝灝媽稱,即使他們家兒子不需要與其他孩子一樣拼擠,但為了保險起見,最近也送他到了校外另一家大型培訓機構去上了奧數課。“我擔心未來上高中,是否還會與這個東西有關,先備著沒錯。”
在灝灝媽那兒,方欣怡知道,在北京,為爭奪優秀的中學資源,除了電腦派位這種廣為人知的小升初升學辦法外,竟還有其他15種升學方式,比如密選,即一般在小學四年級、五年級、六年級統測結束之后,盡管教育部門對學生統測成績秘而不宣,但一些優秀中學希望能招到優質生源,于是中學總有辦法找到統測高分學生,在小學推優之前,向目標高分生征求就讀意見。被某中學密選上的孩子,最終幾乎100%都能上到理想中學。
再有就是“點招”,即上某目標中學與校外培訓機構合作辦的培訓班,然后由培訓機構直接將優秀學生向中學推薦,這種命中率較高。
此外,還有“占坑”、“自選”、“推優”、“特長生”、“共建生”、“子弟生”、“雙擁生”、“定向生”、“直升”、“寄宿”、“私立生”、“隨班就讀生”、“條子生”,以及“電腦大派位”等小升初方式,每種方式的操作路徑均讓人眼花繚亂。
方欣怡斗爭一段時間后,決定再為兒子額外請一個家教補習,以便繼續“蹲”下去。
獲獎證書很硬
由于家住在全國最有名的兩所高校附近,找家教補習的事倒沒費多少心思。按約定價格,周五每次兩小時,300元補課費。
前來上課的小伙子正在某高校讀研究生二年級,數學系學生,更重要的是,這位高材生當年完全是因為參加奧數競賽,而一路保送進這所最牛學府的。
每當方欣怡小心翼翼請教這名昔日的奧賽冠軍時,發現其實直到今天,各種獲獎證書還是小升初的硬道理。讓方欣怡欣慰的是:研究生老師教得輕松,兒子數學成績明顯提高。
除了上龍校和課后補習,方欣怡不忍心再讓兒子上更多的補習班,盡管她知道兒子同學中,有不少人同時上著幾家“蹲坑”班,希望能同時增加幾份錄取希望。
進入5月底,今年小升初接近塵埃落定。方欣怡注意到,各小升初論壇里,就在學生家長們熱火朝天討論各種小升初路徑、傳授五花八門的秘招,或直接打聽有無相熟人員在中學或市區教委時,一則今年北京市小升初“堅持電腦派位為主、其它方式為輔”的政策全文就不時滾動在網頁上。
該政策文件明明白白寫著:嚴禁各中學自行設計各種選拔考試招生、嚴查個人以捐資助學方式進入中學的各種亂收費現象等。一開始,家長還有心情調侃一下這些年年喊年年不能落實、反而讓小升初大戰更加火上澆油的政策,逼近6月,論壇里的家長似乎都對這些紙面政策完全免疫、視而不見了,他們更關心的是:北京奧數“迎春杯”取消后,孩子還能學點啥?還可能去哪拿到更硬的獲獎證書?(原載《南都周刊》,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