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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城絕戀

2012-04-29 00:00:00周新堂
威海衛文學 2012年4期

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發現于省城大明湖公園一個舊書灘上。十三頁衛城市XX公交公司的便箋,夾在一本一九五三年版的《李清照詞話》里。便箋正反兩面都寫滿了一會兒娟秀、一會兒潦草的字跡。故事的結構緊湊,語言優美流暢,相當引人入勝。只是結尾戛然而止,過于突兀。就好像一條通向懸崖的路,刀斬斧剁般突然斷絕,讓行走在路上的人吃驚并遺憾了。是作者沒有寫完?還是不幸遺失?看那最后一頁,倘有三四行空白。而其他各頁,都寫得滿滿當當,不余一絲一毫,又像是寫完了的樣子。可這又分明是一篇沒有結局的故事:男主人公遭遇意外之后,女主人公——也就是本文作者,康復之后何去何從?不得而知。文中只是隱約提到女主人公周末去上英語補習班,哦,還有一句,說的是英國XXX華資醫院來衛城市招收醫護人員的信息。——忘記交代,這篇紀實的作者是濱州市某醫學院的應屆畢業生,當時正在衛城市XX醫院實習。

那么,這是否就等于說本文主人公去了英國?要么是走上了殉情之路?抑或是回老家安靜地生活去了?非常遺憾,文中除了交代她就讀的醫學院和工作過的衛城,再無任何具體的交代。還有:這篇紀實顯然是第一稿,會不會還有第二稿、第三稿?或者是早已在哪里發表過?還有這本珍貴的《李清照詞話》,以及記錄了作者生命中最華麗一章的手稿,又是怎樣流落到省城的?均不得而知。萬一本文真的已經發表過,或者這只是主人公的自我排解消遣,而我卻多此一舉拿來發表并由此遷怒了作者,我愿意承擔所有責任。

原文題目自有。只是從頭至尾,未分章節,感覺稍顯凌亂。我稍加整理,分出章節,呈現給讀者。

“你看——”和申明一起躺在坑底,我想起了我們第一次發現這座山時的情景。那是一個周末的下午,我們郊游歸途,申明車開得不快,我頭伸在車外,悠閑地看著車外一掠而過的景色。忽然我大叫一聲,申明趕緊停了車。

“你看——”我伸手向前指著,只見公路對面聳立著一座高山。山上郁郁蔥蔥,繁茂之極。而最奪目的,并不是山的險峻或繁茂蔥綠,而是白,蔥綠間雪一樣的白,長長的一溜。“那是什么?”

“哇,真的好美。”申明顧不得回答我,癡迷地大聲感嘆著。“像雪!”

“不,像河,像一條流動的小河!”我這樣叫著。

風,搖曳著那一溜雪白,此起彼伏,真的像一條波光蕩漾的小河。我目不轉睛地望著。申明笑著回頭獎勵我一個吻。他說:“寶貝月兒的比喻真恰當。下周郊游的目的地有了,我們就到這里來爬山。”

自從申明有了這輛又老又舊的紅色桑塔納,我的周末就沒有了寂寞。衛城的名勝,衛城的山山水水,留下了我和申明的腳印和笑聲。當桑塔納轎車重新行駛起來以后,申明告訴我那一溜雪白是刺槐花。我知道刺槐是一種木質堅硬的樹,可并不知道它會開出這樣潔白迷人的花。然而,當我滿懷憧憬地盼到了周末,卻突然得知要去參加英語考級。等我又挨到下一個周末,和申明一起來到了這座高山下時,我們卻找不到那條白色的小“河”了。

花謝了。

“花謝了,香還在。”申明看出了我的憂傷,他牽著我的手把我帶到了刺槐樹下。“你看,花在這里等你。”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我輕吟著李清照的名句,走進了狹長的刺槐樹林。只見潔白的刺槐花雪花一樣散落在地上,厚厚地鋪向遠方;濃郁芬芳的清香一陣一陣襲來,令人心曠神怡。我閉上眼睛,深深地呼吸著刺槐花的芳香。我知道申明正站在一邊笑我,我便向他伸開了雙臂。申明果然靠過來,我雙手一摟,卻是從他背上卸下來的雙肩大背包。我抱著鼓鼓囊囊的背包,和申明一起傻傻地笑起來。

我的家鄉曾經是一片大草原。當草原變成了沙漠以后,我離開了我的家鄉,一個人來到了渤海之濱的濱州市某醫學院學習。三年之后我又繼續東行,來到了著名的“人居”城市衛城市XX醫院實習。很快,我愛上了這個有山有海,風景如畫的城市,還有眼前這個總是陽光燦爛的申明。

“吃點東西吧?”申明笑夠了,從我手里接過包。我知道包里面裝著很多可口的美食,有烤鴨、火腿、蛋黃派、牛奶、水果罐頭……這些都是我和申明一起在超市精心挑選的。可是現在才九點多鐘,我一點都不餓。

“我喝水。”我朝申明伸出了手。

申明從包里拿出一瓶礦泉水,打開蓋放到我手里。我喝了一口又交給他。“我還以為你會為俺減減負,誰知道只喝一口水。”申明這樣抱怨著。

“你想吃東西了?那是要洗手的。”雖然還只是一名準醫生,但我的一些良好的職業習慣還是常常讓申明抱怨不迭。他重又背起背包,帶著我向山上爬去。

衛城的夏天來得特早。六月沒到,天便下火一樣炎熱。雖然在陰涼通風的刺槐林里,可我們兩個人還是汗流滿面,腿上的牛仔褲也像粘在腿上一樣。我想到了我的絲質吊帶短裙,可爬山怎么能穿裙子呢!我抬頭看了看申明,見那個大背包遮住了他半個身影,只剩下一雙長腿在一叉一叉地向前走。

“歇歇吧。”我緊走幾步輕輕拽了他一下,坐了下去。沒想到他一下又把我拽起來:“寶貝,這里怎么能歇?等到了有水的地方再歇。”

“你原來是在找水呀?找水有向山頂去找的嗎?大傻。”

我氣喘吁吁地埋怨他。沒想到申明就像沒聽到一樣,只管拽住我的手向山上爬去。刺槐樹高大挺拔,我們繞過一棵又一棵大樹,終于在一塊大石硼下找到了一泓清澈見底的山泉。我驚喜地看著申明問:“你以前來過這里嗎?”

“沒有。”

“那你怎么知道這里有山泉?”

“我是順著流水找到的。你沒有看到流水是不是?你看,流水藏在刺槐花下面。”他笑著把“大傻”還給了我。

我低頭仔細一看,見厚厚的刺槐花下,果然有泉水在汩汩流淌。我負氣地轉過身,正要在那一泓清泉中洗洗手,申明又一下把我拉住了。水面上,幾片白色的刺槐花瓣靜靜地漂浮著;一群青白色的小蝦在花瓣下悠閑地游戈。申明深情地注視著清泉,忽然雙膝跪在地上,兩手撐在水邊,嘴對著水面輕輕吹了一口長氣后便探進水里“咕咚咕咚”喝起來。后背上的大背包,駝峰一樣高聳著。

“不準喝生水!”我急得大叫,可擔心他嗆水我又不敢伸手拉他。直到喝夠了自己站起來,他才看到我眼里含著淚花。

“看把醫生嚇的。沒事的,這是最干凈的礦泉水。”

“什么最干凈!你肚子會疼的。”我轉過身不再理他。他卻走近來,剛要伸手攬我的肩,忽然一驚一乍地大叫起來:“你看,水里。”

水面如鏡,倒映出一雙修長動人的長腿;無袖的白色緊身T恤勾勒出迷人的曲線。臉蛋白皙,秀發飄逸,大眼睛一下一下忽閃著神秘。再看,肩膀上還多出一個腦袋,一雙含笑的大眼睛專注地看著水里的我。我轉過身,申明便擁著我在水邊坐下了。靠在他的懷里,我看著他棱角分明的臉,卻怎么也想不起剛才為什么生氣了。

“我們洗手吃東西吧。”半晌,我輕輕地說。

“別。別弄臟了這水。”

“你不餓嗎?”

“不餓。”

躺在潔白的花瓣上,天便矮了下來。一絲一絲的白云,像掛在樹梢上一樣。刺槐樹腰一樣粗,拇指頂大小的葉子青翠如洗。忽然,我發現一棵大樹下面有一棵大拇指粗細的小樹,小樹上糖葫蘆一樣開著一串白色的花。我猛地坐直了,驚喜得說不出話來,只把手向前指著。申明見了“嗖”地爬起來,不一會兒,一串潔白的刺槐花就開在我的手心上了。

我從沒見過這樣潔白到一塵不染的花朵,嬌嫩的花瓣綿軟得讓人不忍去碰。我手捧著潔白的刺槐花,不禁閉上了眼睛。我聞到了花香,沁入肺腑的花香。我正陶醉著,申明的笑聲讓我睜開了眼睛。我看到了他不懷好意的眼神。我心里正在納悶,就見他猛地伸手從我手里搶走了刺槐花。一眨眼,一串潔白的刺槐花就給他塞進嘴里大嚼起來。

“你!”我忙跳起來去搶,可已經來不及了。看著他得意的樣子和不斷翕動的嘴,我氣得哭了起來。“你……你殘忍!你法西斯!”

“啊,有那么嚴重嗎?”申明見我急了,忙哄我說,“別哭,讓我再去給我的寶貝月兒摘一串。”申明說完,忙回頭去找。可他找遍了整個刺槐林,再也沒能找到一朵刺槐花。當他空著雙手回到我面前時,卻突然意外地把攥緊了拳頭的右臂送到我眼下。只聽他煞有介事地說:“寶貝月兒,你捏捏我的胳膊。”

捏胳膊能捏出刺槐花?我氣惱地望著他。

“你快捏捏,快點。”他屏住氣說。

我伸手捏了一下,胳膊上的肌肉繃得緊繃繃的。

“怎么樣,是不是比以前結實了?”他看著我的眼睛問。我不知所以,輕輕點了一下頭。他見了馬上就大笑起來,笑夠了,接著說:“對嘛!這都是剛才那串刺槐花的功勞。如果我不吃刺槐花,哪得這樣結實有力的肌肉?”

“你!”我含著眼淚笑了,雙手使勁捶打他的胸膛。他讓我發泄夠了,就拉著我的手又要“獎勵”我。我掙脫開,向山頂跑去。

“該吃飯了,回來。”

“你吃花了還想吃飯?爬到山頂再吃!”

癡迷的眼睛。一雙癡迷卻并不讓人討厭的眼睛。

我不記得已經是第幾次了,當我搖搖晃晃坐著七線車上班下班的時候,總是隱約感覺身邊有這樣一雙眼睛在悄悄地注視著我。我上車,他上車;我下車,他也下車。有一次,他甚至還悄悄尾隨我走進了我實習的XX醫院。看,這有多危險!我一個人在海水浴場附近租了一棟可以觀海的樓房,萬一他跟蹤到了我的住處,我豈不是引狼入室?這天下早班后,我又在七線車上見到了這雙眼睛。但我卻裝做沒發現他的樣子,提前一站在他面前下了車。我在人行道上慢慢地走著,等我感覺到他又在我身后不遠處跟著我時,我便緊走幾步,一閃身走進了一家大型商場。我躲在門后看見他急得一溜小跑起來,一推門跑進了商場。我突然一步跨到他面前,冷冷地說:“謝謝你一路保護我。”

“哦、哦……”他顯然沒有料到我會這樣,一時間顯得有些慌亂。

“你覺得你這樣做有意思嗎?”我仍然緊緊地逼視著他,一只手從包里掏出手機舉起來。“撥110我是很熟練的。”

沒想到他倒很快就鎮靜了。他露出一個寫滿陽光的笑臉,說:“申明,申明。”

“得、得,你要申明什么?你還想申明什么?”我沒好氣地斜了他一眼,正要再訓斥他幾句,發現周圍有很多人都看了過來。“誰要聽你申明?莫名其妙。”

說完這句話,我趕緊轉身離開了商場。沒想到他也跟在我身后走出來了:“對不起對不起,都怪我沒有說清楚。我叫申明,不是什么申明……”

什么叫申明又不是什么申明的!我忍不住笑出了聲。我悄悄打量了他一眼:接近一米八的身高,頭發烏黑發亮,臉上棱角分明地透出些陽光和秀氣。不像一個壞人。我忍住笑,大聲揶揄他說:“看看,都會說對不起了,名字還說不清楚。”

“我叫申明。申請的申,日月明。請問你……”

我知道他還要說什么,趕緊堵住他:“誰問你了?你申請申明與我有什么相干?真是莫名其妙。”見他還想啰嗦,我就把手里的米黃色小手機在他面前晃了晃說:“你是不是想讓我撥110叫警察叔叔?如果不想就請趕緊轉身,向前走——”

沒想到他還真的聽話地轉身走了起來。我暗笑了,回頭輕手輕腳地跑了。

……

在七線車上再見到他時,他就像個熟人似的跟我聊了起來。一天中午,我身體不舒服,跟主任請了假后就坐上了回家的七線車。沒想到我剛在車上落座,他就跟在我身后上了車。我覺得他太無聊,斜他一眼就不再理他。他大概看出了我的心思,拽了拽我的坤包背帶讓我跟他到后排去。車上乘客很少,后排十幾個座位沒有一個乘客。落座后我就沒好氣地看著他說:“你是無業游民嗎?怎么有時間天天隨時跟著我上下車?”

“無業游民倒當不上,”他忽然小聲對我說,“不過坐車就是我的工作。”

“無聊到天天追著一個女孩子上車下車,還說是工作?”

“你不信?坐車就是我的工作。”他急得竟有些臉紅,從褲子口袋里掏出一個綠色小本,本上有兩個燙金大字:督察。

“督察都管什么?”我奇怪地大聲問道。沒想到他一聽就急了,那樣子仿佛恨不得拿手堵我的嘴。他抬頭看了看前面的女司機后,樣子稍稍從容了一些。七線車過了一站,他又忽然說:“你還沒吃午飯是吧?下一站跟哥哥吃飯去。”

“誰跟你哥哥妹妹的。”嘴里這樣說著,人卻跟著他下了車。在一個連鎖餃子店里,他告訴我他是一名督察,專門監督規范公交車司機行為的督察人員。他說他一個月有二十多天是在公交車上度過的,一條線一條線地連軸坐。

“那你多幸福啊,幾十線車你隨便坐,卻不要花一分車票錢。”我這樣打趣他說。

“唉,甘苦人自知啊。”他嘆了一口氣接著說,“好在這行我干了快兩年了,再干個一年半載,等司機們大部分都認識我了,我就該轉行了。”

“干了兩年?你是○三年畢業嗎?”

“聰明。”他坐著,忽然把右手舉到額前,夸張地說,“本人申明,萊州人。二○○三年哈工大威海分校畢業,現就職于衛城市XX公交公司。請問美眉貴姓芳名?”

“怎么聽著流里流氣的?”我笑著說,“餃子都快涼了,不讓吃嗎?”

“吃,快吃。”他點著手里的筷子這樣說,眼睛卻有些不甘地望著我。“我這里全交代了,你還猶抱琵琶半遮面嗎?”

“你這個人好奇怪,誰逼你交代了嗎?”見他一臉的失望,我心里忽然有些不忍。“你就真的那么想知道?”

“那是當然。”

“女孩子的貴姓,哪能隨便給人知道。我要吃餃子了。”說完,我就大口大口地吃了兩個餃子。“我吃了幾個餃子?”

“兩個。”

我又夾起一個問:“這是第幾個?”

“第三。”

我慢慢地把第三個餃子吃了下去,放下筷子,起身背起坤包就走出了門。當我跨進出租車回頭看他時,他還一頭霧水地坐在那里發愣。

離開刺槐林,眼前便是大片大片的黑松。黑松不如刺槐樹高大,卻比刺槐林茂密多了。我在前面爬了一會兒,氣就喘不勻溜了。我回頭看看,見申明把旅行包背在一個肩膀上,手里拎著一瓶礦泉水在后面跟著。他見我停了下來,忙說:“洗桑拿了不是?來,喝口水。”盡管嗓子在冒煙,但我還是犟嘴說:“不到山頂非好漢,到山頂再說。”

我繼續向山上爬著。密不透風的松林早已使我汗流浹背,我心里卻還在幻想著站在山之顛八面來風的愜意,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忽然,我眼前一下敞亮了起來。黑松林不見了,三五棵高大粗壯的橡樹聳立在眼前。橡樹下繁茂的雜草間,有星星點點的紅色閃爍著。“野草莓!”我叫了一聲便大步向前奔去。就在野草莓伸手可及的剎那間,我腳下突然一軟。我尖叫一聲,接著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是申明的哭叫聲讓我重新有了意識。我睜開眼睛,首先看到了一張淚流滿面的臉。我想為他擦去眼淚,可我無法爬起來。我只好咧嘴笑了一下。他看到我干裂的嘴唇,忙把礦泉水送到我嘴邊。我喝了幾口水便試著坐了起來。我的樣子大概嚇著了他,我見他沒有幫我,只是愣愣地望著我,便問他道:“我們這是在哪里?”

“哦,”申明仰頭望望上面,“我們掉進陷阱里了。”

陷阱?怪不得這樣黑。野草莓、尖叫……我慢慢地想起來了。

“見你掉下來,喊又沒動靜,我就跟著跳下來了。”

“哦,是這樣。”我躺在他懷里,動了動腿和胳膊,沒事。我歇了一會兒,又對申明說,“我餓了,我們吃東西吧。吃飽了我們好爬上去。”

“沒有東西吃了。包扔在了上面……”申明做錯了事一樣垂著眼睛說,“而且,我的手機也放在了包里。”

打電話求救,那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我摸摸牛仔褲口袋,這才想起我的手機還插在家里的充電器上。

“爬,我們是爬不出去的,又高又滑。而且,我們現在只有這半瓶礦泉水了。”

我這才感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我抬頭望望上面,有七八米高的樣子。要不是坑底有厚厚的落葉,我非摔死不可。而深坑四周幾乎垂直的邊沿,光滑得沒有任何援手。毫無疑問,爬是爬不上去的。而且更糟糕的是,坑口幾乎完全給藤蔓和落葉覆蓋了。只有我摔下來時砸開的一個大口子,還有申明倉促間扒開的一處縫隙。人不走到跟前,不仔細看,誰也不會發現這里有一個吃人的深坑,更不會發現坑里面還有兩個人。我看了看申明,見他正不安地看著我。顯然,他早已感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心里正擔心我發覺后絕望痛哭。可奇怪的是,我沒有痛哭。我看了看我倆的地盤,橢圓形的,比一張雙人床還要大些。坑底微微傾斜,鋪了落葉很像一鋪農家大炕。我盤腿坐在“炕”上,手里握著申明交給我的半瓶礦泉水,心里一片茫然。我不知道我們還能不能活著爬出去。申明站起來,在坑底走著。他在想辦法。我悄悄端量了一下,至少得有三個申明加起來,才夠坑的高度。

申明終于無奈地坐了下來。我們四目相視卻一言不發。很顯然,我們已經沒有一點辦法了。我們只能這樣無奈而被動地等候,等候被人發現,等候被人救起。只能這樣。可糟糕的是,這并不是一座有名氣的山,周末來此郊游的人幾乎沒有。唯一的希望就是我們停在山下的那輛紅色桑塔納轎車,可能引起當地農民的注意。假如他們上山找人,也許還會發現扔在坑沿的藍布大背包……

可是,那不知將是多久以后的事了。明天?后天?抑或是……我心里正暗暗祈禱,申明伸手把我摟進懷里。我們無言地久久地吻著,誰也不愿分開。

夜幕提前降臨了。坑里很快就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我躲在申明的懷里,仰望著頭頂上幾點淡淡的星光,傾聽著夜風吹著樹枝,發出滲人的呼嘯,第一次恐怖得渾身發抖。申明使勁摟著我,不停地安慰我說:“寶貝月兒,別怕。沒有什么可怕的,有我呢。你睡吧,安心地睡吧,有我保護月兒。”停了一會兒,申明又說,“月兒睡一覺天就亮了,亮了就可能有人上山。等一聽到動靜,我們就一齊高喊。那樣我們就有救了,就又可以爬到山頂上去了。”

我使勁閉著眼睛,仿佛這樣就能拒絕黑暗和恐怖。可是,不爭氣的肚子偏又呱呱叫了起來。我想起了那些裝在包里的美食,后悔沒聽申明的話吃一頓豐盛的午飯。申明似乎感覺到了什么,他摸過礦泉水遞給我:“來,喝一口水吧,喝一口壓壓餓好睡覺。”我舍不得似的只喝了一小口水,沒想到喝了水后我卻更睡不著了。蒙蒙眬眬之間,眼前清清楚楚閃現出一雙眼睛,焦急的眼睛……

“第三,第三月,快救人……”

一天下午,我正獨自坐在急診外科值班,忽然聽到一陣焦急的喊叫聲。我剛跑到門邊,就看見申明背著一個小女孩大踏步闖了進來。小女孩臉上流著鮮血,正趴在申明肩膀上哇哇大哭。申明見了我忙說:“第三月,快點,小女孩從車上摔了下來,頭摔破了。”傷口在前額右上角,我急忙檢查了一下,便迅速動手清創、消毒、止血……不一會兒就給小女孩包扎好了。申明一點也沒閑著,他根據小女孩胸前的校牌,查到并撥打了學校的電話。不大一會兒,學校兩個老師來領走了小女孩。當值班室只剩下我和申明兩個人的時候,我不禁笑了。

“孺子可教啊。還行,算你聰明。”

“本來嘛。這叫緣分……”

“得、得,你不準胡亂聯系啊。哪來那么多緣分,”我板著臉責問他道,“難道知道我名姓的人都叫緣分?”

“問題是咱倆的名字也有緣分。”他帥氣地撫弄了一下又黑又亮的長發,涎著臉繼續說,“你看啊,咱倆的名都是一個字,你單名一個‘月’字;我單名一個‘明’字。而我的‘明’是離不開你的‘月’的。”

“別‘咱倆、咱倆’的,誰跟你是‘咱倆’了?”我沒好氣地大聲警告他說,“你再敢在這里胡說八道可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那——嘿嘿,俺從今以后再也不敢了。”他忽然用衛城方言小聲說,樣子老實得就像一個小學生。我好不容易忍著沒笑出聲,又故意繃著臉喝問道:“交代交代,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知道了尊姓還愁不知道芳名嗎?嘿嘿,復姓第三,果然是個貴姓,少見得很呢。”他又恢復了那種嬉皮笑臉的神態,喋喋不休地說,“本人不但知道你叫第三月,還知道你好多好多事。嘿嘿,第三月,不如單叫月兒好聽。月、明,明、月……”

我正無計可施,護長李姐一步跨了進來。申明見了,這才悻悻地出門走了。

下班后坐上七線車,卻意外地沒有再見到申明的身影。已經習慣了的心不免有些失落。我下了車,慢慢向家走去。沒想到剛拐過樓角,申明卻一下出現在我的面前。我心里一陣驚喜,但卻裝出生氣的樣子說:“你怎么就像個賊一樣?誰叫你在這里站著的?”

“嘿嘿,朗朗乾坤,還有送東西的賊嗎?”他將一個方便袋舉到我面前,笑著說,“我知道你每天晚上都累得懶得做飯,這不,給你買了肯德基。”

“誰稀罕肯德基了?垃圾食品。”我故意嘟著嘴這樣說。

“嘿嘿,咱就垃圾這一次,啊,只一次。咱到海水浴場那邊去坐著吃。”

是初夏,海水浴場還有一些冷清。我坐在細軟的沙灘上,看著申明從方便袋里拿出大包小包的食品。我忍著口水,裝著淑女的樣子小口小口地吃了一塊雞腿后就不肯再吃。申明看著我忽然忍不住笑了,他說:“哈哈你別裝了,快吃吧。我知道你現在餓得很。”我聽了就不再客氣,紅著臉,一口氣吃下了兩個漢堡,一個雞塊。申明這才滿意地笑著說:“這就對了,你吃飯就是這個樣子。我曾冒充病人在你們醫院食堂見過N次了。”

“你……你為什么這樣?”我用他送上來的濕巾擦了擦手,看著他問。

“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他看著大海,好像是對大海說話一樣。

“不是。我不知道。”我堅持說。

“你知道。”他轉過頭,看著我的眼睛說。“你明明知道。”

“我不知道。”我轉開頭,“我就要你說出來。”

“這是不需要說出來的。”他沉默了一會兒,站起來,伸出雙手拉我起來,“愛是不需要用語言表達的。你明天是早班,早點回去休息吧。”

走到我家樓下,我說:“你不想上去坐坐嗎?”

“想,但我不上去。”昏黃的路燈下,站著陽光俊朗的申明。“我還沒通過你的考試,我知道你現在也不是誠心讓我上去的。我們今天就算正式認識了吧,來,握一下手。”

我笑了,故意把手背到身后。誰知這時我偏又莫名其妙地轉了一下身,申明就在我身后把我的手握了一下。

剛睡了一小會兒,我就給凍醒了。半島的夏天,夜晚還是很涼的。我扭頭見申明睡得正香,便悄悄起身到旁邊去方便了一下。回到申明身邊剛躺下,申明便一把摟住了我。他用手摸了摸我冰涼的臉,便一下坐起來,不停地用雙手輕輕撫摸我的臉和胳膊。我溫暖了一些,但肚子卻餓得越發難以忍受了。

“躺著別動,好好保存體力。”申明看了看天,星星已經不見了。“其實,天已經亮了,只是坑里不透光。一會兒就會有人上山來的。”

申明說著,將他的大手捂在我的肚子上。溫暖使我感到稍微舒服了一些。我躺著,靜靜地傾聽來自外面的所有聲音。我心里是多么希望能捕捉到哪怕是一絲一毫可以帶給我們希望的聲音!

“一聽到聲音我倆就一起喊,使勁喊。”我這樣說。

“對。沒有聲音我倆就這樣躺著,話也不要說。”申明說著,讓我枕著他的胳膊。“你再睡一會兒,我值班。”

他還有這樣的心態,我心里笑了。可我怎么能夠睡著?已經有一整天沒吃東西了,肚子餓得比貓抓還要難受。如果昨天在刺槐林里我能聽申明的話,飽餐一頓,現在也不至于餓成這樣。我正暗自后悔,申明忽然輕輕搖了我一下。

“你聽,”他說,“有羊叫——”

我側耳聽了一會兒,果然有羊叫聲遠遠地傳來。我一下坐了起來,仰頭大喊:“救人!來人啊!”申明拉著我站了起來,我們兩個人一齊高喊:“救—人—啊——”

……羊叫的聲音越來越微弱,直至消失。申明拉著我無力地坐了下去。太陽直射下來,坑內頓時潮濕悶熱起來。喊叫耗費了太多的體力,我一陣氣短,臉上淌下了汗水。我絕望得想哭,可看看申明,我又不敢哭出來了。我看到申明虛脫了一樣癱坐在那里,臉色煞白煞白,虛汗一層一層往下淌。我趕忙拿過礦泉水瓶遞給申明,申明伸手接了,慢慢地擰開蓋,卻又把水送到我唇邊。水還剩不到三分之一,我喝下一小口,含在嘴里舍不得咽下,可越是舍不得咽下,水越像化了一樣無影無蹤。我看著申明,見他舉著礦泉水瓶看了半天,喉結動了一下又擰上了瓶蓋。我一把奪過水瓶,打開,送到申明嘴邊。申明輕輕地笑了一下,咽下了一點點水。

太陽轉眼就轉到西邊去了,坑里涼快了一些。奇怪的是,我的肚子也不像以前那樣餓得難以忍受了。只是腿腳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胳膊也軟得抬不起來。申明起來跪著把坑底的落葉劃拉成一堆,嗓音沙啞地對我說:“今晚我們就把這些葉子蓋到身上去。”聽到申明這樣說,我就知道我們還要在這里苦挨一個晚上,眼淚頓時又流了下來。申明趕緊說:“寶貝月兒,可不許這樣浪費水的。別怕,有我呢!”他笑了一聲接著說,“有哥哥在,你不要怕。吉人自有天象,我敢保證,你肯定會活著出去的。”

“你也要活著出去。我要你也活著出去。”我躺在他懷里,急急地這樣說。

“是,我也得活著出去。明是少不了月的……”

“你還有心思說笑。”我看著他的臉。昏暗的光線下,那張俊朗的臉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澤,頭發也不像以前那樣黑亮柔順了。我心酸地閉上了眼睛。這個無名之山的莫名深坑,會成為我和申明的墳墓嗎?我們的人生,我們的愛,才剛剛開始!難道就要這樣悲壯地在這里結束嗎?眼淚又一次從眼角流出,我抓起了申明的手……

“干什么?”申明輕聲說,“不要,月兒你不要這樣。你不是說過要等到穿上婚紗的那一天嗎……”

“我怕等不到……”我把他的手放在我胸口上。我擔心現在就是我和申明的最后時刻。“我們就把這兒當成我們的新房,好嗎?你看,多安靜的新房。”

“新房……新房八月就交鑰匙了。到那時你也該畢業了。”申明悄悄地轉換了概念。他歇了一會兒又握著我的手說,“我會拉著我的寶貝月兒去圣水觀,去求觀音菩薩準許我娶美麗的月兒做我的新娘。”

“你拉著我?還用你那輛老爺車嗎?”我問。

“不,用寶馬,紅色的。”

……

夜,說來就來了。申明將那一堆落葉都放到我倆身上,感覺果然不像昨晚那樣冷了。我迷迷糊糊想到了停在山下的那輛紅色桑塔納轎車。那是申明認識我以后買的,為的是接我上下班,帶我出游。可想不到我第一次乘坐它時,它就在半路拋錨了。

從那一次握手以后,我一連三天沒見到申明。第四天我上晚班,因為接診了一位重癥患者,我一直忙到了凌晨六點多。下班后,我連走路的勁都沒有了。李姐見我臉色蠟黃,就對我說:“你別往七線站點趕了,就在門口打的走吧。”她讓一個小護士送我到醫院門口。我站了一會兒,見沒有的士過來,就一步一步向七線站點走去。往日輕快的百十步路,此時卻像走在沙灘上一樣費力。我剛挪了沒幾步,身后就有車笛聲傳來。我以為是一輛的士,回頭一看卻是一輛紅色轎車。我沒好氣地轉回身繼續趕路,誰知身后的車笛聲又刺耳地叫了起來。是清晨,身前身后沒有一個行人。分明是哪個討厭而無聊的家伙要拿我尋開心!我心里頓時火起,猛地轉回身,憤怒地逼視著轎車。沒想到車卻在我身邊停了下來,車門“砰”地一開,一個戴著墨鏡的家伙下了車。“小姐,我可以送你一程嗎?”

我一看,立刻轉怒為喜了。盡管是清晨,盡管戴著墨鏡,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申明。我笑望著他身后的轎車,正要說話,眼前卻突然一黑,跟著就要往下倒。申明手急眼快地一把扶住了我,把我送進了車里。我坐在車上歇了一會兒,才感覺好了一點。我笑望著申明,不知說什么好。申明見我笑了,倒繃著臉大聲說:“看把俺月兒累的,俺找你們醫院領導去。”說完,就立即駕車飛奔起來。

“你別!你別胡鬧!”我以為他真的要帶我回醫院找領導,坐在后面焦急地喊。誰知轎車三轉兩拐,停在了一家快餐店前。他下車為我打開車門,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快下來吃點東西吧。人是飯,鐵是鋼。”

我知道他是故意說錯,逗我開心,引我糾正他。可我沒有力氣說話,我進了店就在一把椅子上坐下了。我看著他去端來了豆漿、雞蛋、蝦仁餅……

風卷殘云般吃完早餐,我身上恢復了一些體力。我看著身邊的申明,見他兩眼也是紅紅的。我忽然想到他可能也是一夜沒睡,忙問:“你什么時候到我們醫院門口的?”

“我十一點就到了。我記錯了,我以為你是上半夜的班。”

我心里一熱,眼淚跟著就流了下來。我看著他說:“你沒有記錯,我就是上半夜的。因為有急診才忙到現在……”

“哦。也沒什么,我在車上睡了一小會。”見不得眼淚似的,申明拉起我就到了外邊。“你快來看看,前天我去經區買回來的。怎么樣?”

車是桑塔納,我認識。只是舊了些,車身的紅漆劃痕很多。申明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說:“舊是舊了些,不過它沒出過事故;它只是年紀大了一點。”

“和你的年紀差不多,是嗎?”我看著他笑著問。

“你這是在說我年紀大嗎?”燦爛的笑臉就像剛剛升起來的太陽。“可俺倆的機器是一樣的,年輕得很呢。”

車子重新啟動了,但卻不是向高區,而是向經區飛駛而去。來衛城有兩個多月了,我已知道衛城有兩個國家級開發區:一個是高技術產業開發區,一個是經濟技術開發區。我住在高區,所以對高區了解一些,可經區,我卻只是知道一個方向而已。車子在環海公路上飛駛,海邊的雕塑、綠地快速向后倒去,我有些怕。

“師傅,可以開慢一點嗎?本游客可是第一次光顧經區的。”我坐在副駕駛座上,緊張地這樣對申明說。

“連經區都沒來過?可憐見的。”申明嘖嘖而嘆,“從現在開始你就感謝毛主席吧,是他老人家讓我來做你的導游兼司機。”

……

一路說笑著到了海上公園。停車場里車停得滿滿的,申明發現前面角上還有一個空位,就把車開了過去,可旁邊一輛黑牌車沒有停到位,屁股露在外面。申明小聲嘟噥了一句,頭伸到車外,慢慢把車開了過去。

“司機師傅的手藝蠻不錯啊。”下了車,我這樣打趣說。

“那是。老客盡管放心坐吧。”

進了海上公園,我立刻被公園的美景吸引住了。白色的雕塑、綠色的植被、藍色的海水……確實是海在園中,園在海中。申明拉起我的手,邊走邊說:“怎么了老客,眼睛不夠用,想找地借一雙眼睛了是吧?”

“哪有司機敢拉旅客手的?”我說著,側臉看到了一臉幸福燦爛的笑容,便舍不得抽出被他握著的手。“你看那邊,海盜船!”

“你要坐嗎?”申明看著我問。

“要,要坐。”我知道坐海盜船需要膽量,可我是學醫的,不缺的就是膽量。可沒想到的是,當我和申明坐上了海盜船,當海盜船大幅度擺動起來的時候,我的心就從嗓子眼飛到了空中。我一邊恐怖而尖銳地叫喊著,一邊用力地抓著旁邊申明的胳膊。仿佛一松手我就會從空中摔下來一樣。當一切歸于平靜后,我卻怎么也站不起來了。申明把我抱下海盜船后,我便摟著他哭了起來。申明又哄又勸,總算把我帶出了圍觀的人群。坐在海邊的長椅上,我慢慢地安靜下來。申明見我不哭了,把一只胳膊送到我面前,笑著說:“你還哭?也不知道該誰哭。”我便看到他的右小臂上有四只滲著鮮血的指甲印。我心痛地舉起滲著血印的胳膊貼在臉上。忽然,我放下他的胳膊,叫道:“哎呀,你不上班了嗎?都快中午了。”

“今天是周末,你忘了?”申明想了想說,“哦,月兒是累了。我忘了月兒干了一個通宵。本來還想帶你去另外一個好地方玩,只好等下次了。走,我送月兒回家。”

“不能回家了。今天不是周末嗎?”我看了看時間說,“你直接送我去英語補習班好了,上次考得并不好,再不敢遲到了。”

沒想到上了車,車子卻怎么也發動不起來了。拋錨了。申明用手機撥打了汽修廠的電話,急得又喊又叫。掛了電話,維修人員卻遲遲不來。申明見我著急,就自己動手打開車前蓋子修理。沒想到擺弄了一會兒,還真的修好了。機器重新歡唱起來,申明從后備箱里拿出一瓶礦泉水,我倒著給他洗了洗手……

清晨,一陣陣鳥叫吵醒了我。我睜開眼,見申明正瞪著眼睛看頭頂上的天。他見我醒了,就說:“來,寶貝,我們起來坐一會兒。”

我們坐了起來,身上的落葉嘩啦啦地落下去。申明見我的頭發上粘著草葉,伸手替我摘下,然后用手指做梳,一下一下仔細地梳弄著我的長發。梳好后便轉到我面前,一動不動地看著我。半晌,他回身拿過那只蓋得住瓶底的礦泉水瓶,看著我說:“嘴唇都干出口子來了。來,月兒把這些水喝了。”

我鼻子一酸,可已經沒有眼淚流出來了。我看著他聲音沙啞地說:“你的嘴唇也好不到哪里去。還是你喝吧,這瓶水你只喝了那么一點點。”

“傻。你忘了?”聲音干澀得讓人心慌。“你忘了刺槐林那汪山泉了嗎?我喝了一肚子呢。來,快喝。”

“我不,”一聽說刺槐林那汪山泉,我渴得就更難受了。此時,我真恨不得一頭扎進那汪清澈見底的清泉里。奇怪,此時,我偏又想起了那個丟在外邊的大背包,還有大背包里的美食和飲料。我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都已經兩天多了,你快喝了吧。”

“是,是兩天多了。可你沒看看天嗎?”申明接著又小聲說,“我看了,天快要下雨了,我是想讓你把瓶里的水喝了,我好用這個水瓶接雨水。”

我抬頭看了看天,卻看不出一點要下雨的樣子。再看看申明的眼睛,又不像是在哄我。他見我遲疑起來,就把礦泉水瓶舉起來。他說:“來,我的寶貝月兒,張嘴——”

我就在他手里喝完了瓶里最后一滴水。申明滿意地笑了一下,說:“好了,”說著,握著礦泉水瓶站起來,“月兒背過身去。”

“你要干什么?”我不解地問。

“我要小便。”

“你不是說要用瓶接雨水嗎?”

“不會下雨的。”申明很苦地笑了,“也許,我們得做最壞的打算了。”

他都這樣說,我心里便完全絕望了。我看著他把滿滿一瓶尿液蓋好蓋,放在落葉下面的土上。他回到我身邊,說:“來,我們還躺下。這樣能節省一點體力。”

果真沒有雨下,太陽一會兒就照到了頭頂上。強烈的陽光垂直地從藤蔓的縫隙篩下來,令我們無處躲藏。我看看申明,見他閉著眼睛。我以為他睡著了,剛一動,他就說:“太陽正毒,你別起來,會流汗的。”停了停,又說:“上面有腳步聲,你聽,是兩只野兔在打鬧。晚上你睡得真香,外面可熱鬧了,蟲子叫,野兔跑……”

“你也歇歇吧,別說話了。”我忍不住心痛地說。

“好,咱不說了。”

話不說,人卻坐了起來。我驚異地睜開眼,見他慢慢脫下身上的紅色T恤,把T恤敞開,蓋在我倆的頭上。“這樣日頭就毒不著咱倆了。”他似乎很滿足地這樣說。

太陽又一次西去,而我和申明熱切期盼的人的腳步聲,卻始終沒有出現。坑底蒸籠一樣悶熱,申明將T恤拿開,眼睛望著太陽斜照的坑口。那里,各種植物的藤蔓在坑口上方交織蔓延著,偶爾有螳螂飛來,落在藤蔓的葉子上,但轉瞬又飛走了。申明喉結動了一下,忽然說:“月兒,你看——”

在坑口內側的土上,生長著一棵蘿卜頭大小的綠色植物。我正在納悶,就聽申明輕聲說:“那是腳丫丫,你不認識嗎?酸酸的,還有點甜。哇,要是能吃到嘴里就好了。”

聽他一說,我口中立刻泛出一股口水,早已麻木的肚子也很響地叫了一聲。我又想起了那紅色的、引誘我的草莓,現在竟一顆也看不到了。身邊,申明的喉嚨響了一聲,我知道他也望梅止渴了。

當星星又一次閃亮起來,我們便又像一對原始人一樣把落葉都放到身上,緊緊地摟在一起。他仰望著天上的星星說:“今晚咱倆還可以安心地睡。咱倆現在的體質還不至于長睡不醒。不過,月兒你千萬不要絕望,因為我敢肯定我們最終是會被發現,會被救出的。”

天上星光閃爍,可我更愿意相信他的話不是童話。“我們會因為我們停在山下的轎車而被發現并獲救的。下車時我看了,車旁邊就是成片的莊稼地,種地的人,還有放羊的人見車長久沒人開動,會報警的。只要有人報警,我們就有救了。”

我聽著申明的話,腦子昏昏沉沉的,不一會兒就失去了知覺。迷迷糊糊之中,我果然聽到外面有動物很急的奔跑聲,一陣一陣的。如果那是人的腳步聲該有多么好?我心里正在胡思亂想,果然就聽到了有人在說話。“來,寶貝月兒,枕著我的T恤睡。我的胳膊已經擎不上你的腦袋了……”

從英語補習班回到家,已是下午五點多鐘了。申明送我上樓,看著我進了門就要轉身下樓。我心里一陣冰涼,忍不住對他抱怨說:“你就這樣法西斯嗎?”

“那咱就不當法西斯了,當一回福爾摩斯好了。”申明說著就閉緊了眼睛,跟在我身后進了門。站在廳中間,他依然閉著眼睛說,“月兒住的是一套三居室,三個居室各有一張雙人床。廳里沒有沙發,大間有一書柜卻沒有書……”

“你、你進來偷過東西呀?”我吃驚地叫了起來。

“嘿嘿,那倒沒有。”他睜開眼睛,依次看了三個居室后接著說,“還是老樣子。你不知道,我也愛海,也喜歡站在窗口看大海春夏秋冬地更迭。在你之前,我和公司兩個單身漢曾經租住在這里。后來他們都成雙成對了,我也就搬回集體宿舍去了。”

他也曾在這里住過?他也像我一樣喜歡站在窗口看海?我心里頓時熱乎乎的。怎么會這樣巧?怎么會這樣投緣?我常站立的窗前他也曾站立過?難道這就是緣分?說不清楚。我輕輕搖搖頭,見他也在一邊沉默著,便大聲說:“既然你也曾經是這里的主人,我也就用不著讓你了。好歹還當了一回司機,你就隨便找張床坐下來歇歇吧,我這就去做面條給你吃。記住,大間有被褥的床你可不要坐。”

“啊,讓我坐光床板?咱倆到底誰是法西斯啊!”他扎煞著雙手,夸張地這樣叫著,“算了,坐也不稀罕坐了,索性再給你當一會兒廚子吧。”

“你會做飯?”我驚喜地看著他問。

“聽聽,‘你會做飯?’問得就跟剛上幼兒園似的。”邊說邊戴上了圍裙。先燒水煮面,接著又麻利地剝蔥、洗菜。不一會兒刀便砰砰砰響了起來。我看得眼花繚亂的,只聽那張嘴還閑不住,“你還不知道,就連這個菜墩都是本大廚師買的,開飯館賣這手藝都行了,你還不知道哪個山上出大老虎。真是的。”

不一會兒,兩碗打鹵面就端上了桌。看那鹵配的:白的雞蛋、紅的西紅柿、綠的小蔥……“還真不賴!你從前干過廚子嗎?”

“嘿嘿,我在夢里干過。”

我還以為他在故意謙虛,等我吃了一口面后,我就知道他果然是沒經過什么打造。我朝他大叫起來:“太淡了,你沒放鹽。”

他正美滋滋地等我表揚,聽我這么一嚷,立馬紅了臉。“還真是,看來我是給忙糊涂了。”他站起來,一迭聲地說,“唉,一會兒是司機導游,一會兒又是廚子,能不糊涂嗎?”說著,他就要去拿鹽。我忙說:“算了,用小碗盛點醬油來吧。”

吃完面,我回到臥室打開了電視。他洗了手也跟進來,見床邊放著我的筆記本電腦,伸手就要打開。

“中木馬了,打不開。將就看一眼電視吧。”我說。

“電視?電視我只看新聞和體育節目,其他什么都不看。”申明說著在床邊坐下了,“不過最近,連體育節目我也不看了。”

“為什么不看?跟誰過不去嗎?”

“唉,讓去年那德國世界杯給藥著了。”他有些氣憤地說,“我是巴西隊的鐵桿粉絲,可你沒看那巴西隊踢的,簡直比臭雞蛋還臭。”

“你不看NBA嗎?我有時間都要看NBA的。”

“NBA我只看火箭隊的,別的也不看。”他忽然在地板上拾起一張海報,問:“這是什么?是塞在門上的小廣告嗎?”

“不是。”我看了一眼接著說,“那是我們外科小董護士給我的,她讓我看看上面的一個招聘信息。”

“是什么信息?”

“是英國XXX華資醫院來衛城招聘醫護人員的廣告。沒有什么的。”

說著,我打了一個哈欠。申明見了就站起來說:“唉,進了香閨就不想走了,忘了你還得去做夢。得,趕緊,要不等人家拿笤帚趕就來不及了。”

還沒聽到門磕上的聲音,我就睡著了。還真讓申明說對了,我剛睡下,就做起了夢。意識流一樣,一串一串的。

我夢見我迷失在冬日的海邊。一邊是藍得發黑的海水,一邊是白得發黑的積雪。身邊一個人也沒有。我走啊走,卻總是在原地踏步。我正在著急,卻聽到身后有喘息的聲音。有人來了?我回頭一看,卻是一頭張牙舞爪的雪豹。我大叫一聲,撒腿就跑。雪豹便咆哮著猛撲上來,我慌不擇路,一轉身跑進了一個居民區。我正慶幸甩脫了雪豹,腳下卻突然一軟,人一下就掉進了一個化糞池里。我掙扎著,喊叫著,但還是一口一口咽著臟水。我憋足力氣,終于一下跳了出來。我清醒過來,睜開眼一看,見申明正拿著那瓶尿液在喂我喝。我想到了剛才的夢,大叫:“不,我不。”

我叫著,想轉過身去,可我已經動不了了。

“我知道你不愿喝。可是,不喝會丟了性命的。”申明臉色煞白,眼睛凹陷進去。我閉上眼睛,我知道我一定也是人比黃花瘦。這時,申明的聲音又響起來:“你不要閉著眼睛,你睜開眼,你睜開眼看我喝給你看。”

我眼睛睜開一條縫。我看到申明舉著那瓶尿液,咕咚咕咚喝了兩口。

“來,我扶著你,就在我手里喝一口。”申明堅決地說。

盛著尿液的礦泉水瓶,送到了我的嘴邊,我使勁左右搖晃著頭。尿液灑了不少。申明急了,一只手摟住我的頭,一只手將尿液向我嘴里倒。我想吐,可是卻沒有吐出來,尿液滋潤了干渴的喉嚨。奇怪,竟然沒有一點異味。我眼睛望著申明,張開了嘴……

“好了,我們又能堅持下去了。”申明看著我喝光最后一滴尿液,將瓶小心地放在一邊。他又在我身邊躺了下去,說:“天又要黑了,今天是第五天了。”他虛弱地喘了一口粗氣,又接著說:“今夜我們可不敢像以前那樣大睡了,我們會睡過去的。記著,我睡著了,你就掐醒我;你睡著了我就掐醒你。”

他看見我瞪著眼點了點頭,又說:“你先放心睡吧,上半夜我不會睡的。我還要聽外面野兔求愛的叫聲呢。”

在落葉昏昏沉沉睡了一夜,申明竟一次也沒有掐我。當我在清晨啾啾的鳥叫聲中清醒過來,我卻發現自己已發不出一絲一毫的聲音了。我掐了一下申明的胳膊,他便慢慢地轉過頭,望著我。他見我要說話,就一動不動地看著我的嘴。

“吻——我——”我吃力地動著嘴唇。他聽清了,爬起來,嘴唇吻上來。我看到他的嘴唇干裂出一道道口子,感覺干澀而粗糙。可我不管這些,堅決地吸住了。我們相識相愛已經快半年多了,可我們至今只做到了這樣。

“申——明——,我對不起——你,”口里濕潤了些,我又接著說,“我也對不起我自己。這幾天,我腸子都悔青了。是我不好,是我讓你受苦了。”

“沒有關系的。”申明的聲音小得我幾乎聽不清楚。他用胳膊肘撐起裸著的胸膛,把亂草一樣蓬松的頭發擎在我臉上方。我看到,他的干澀的眼睛定定地注視著我,起了層層白皮的嘴唇艱難而緩慢地翕動著。

“申明沒有這樣覺得,申明從來沒有這樣覺得。要知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申明和月兒才相愛了半年多一點,我們還有一生一世的時間在一起。”喘息了一會兒,申明又說,“真的,我給月兒保證,你一定會活著出去的,我們一定會活著出去的。你千萬不要放棄,好嗎?我親愛的月兒,答應我。為了我,你要答應我。”

“你別哄我了。我知道現在不是農忙的季節,莊稼人是不會下地的。”我不忍心看到申明那極其憔悴的樣子,那疲弱的神態讓我一下就想到了我們醫院的太平間。我閉著眼睛喘息了一會兒,又接著說,“不過,月兒答應你不放棄。只要你在,我就決不放棄。”

“這就對了。”申明聽了竟無聲地笑了一下,那笑容僵硬得讓我的心生疼生疼。“沒有莊稼人下地,還有放羊的老人啊。那一天我們都聽到了羊叫……”

“可是,這幾天,沒有羊叫了。你看星星,那么多。人和夜星一樣,消失一顆兩顆,并不會給誰發現的。”

“不要胡說了,我還要娶你做新娘呢……”半晌,申明又趴在我耳邊說,“月兒,等一會兒我還會有……小便。”

可是,一直到傍晚,申明也沒有小便。我也是好幾天都沒有小便了。申明無奈地小聲說:“你先睡吧,我還等著掐你呢。”

“你睡吧,”我把他的胳膊讓出來,枕著他的T恤。“我已經睡夠了,今天晚上讓我值班好了。”

“你值白班。聽話——”

“反了,你值白班。”我嘴上這樣說著,眼皮卻不聽話地粘到了一起。我努力要睜開眼睛,卻發現眼皮有一千斤重。我不由自主地昏睡了起來,并很快就做起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夢。可是,遺憾的是,我的夢一次又一次被申明掐醒,打斷。但奇怪的是我醒了一下,立馬就又睡著了,并且還能接上被打斷的夢,繼續做下去。后來,申明沒有再掐我。我心里一樂,便酣暢淋漓地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我先是夢見老天下了一場大暴雨,山上所有的山洪都注進了這個深坑里。我和申明緊緊擁抱在一起,哈哈大笑著被洪水浮了出來。“大難不死,俺申明一天也不想再等了。”申明說著,就自己動手給我盤了頭發,還幫我穿上了潔白的婚紗;我幸福地挽著申明的胳膊,走進了婚姻的殿堂。緊接著,我又夢見外面刮起了一場大風,我們扔在坑外邊的大背包給大風吹進了坑里。我欣喜若狂,急忙抓過背包,從包里取出牛奶拼命地吮吸起來;而申明卻紳士一樣不慌不忙地從包里掏出手機。他笑著說這下好了,我們可以給警察叔叔打求救電話了。可是,不一會兒,他又孩子似的哭了起來,大聲說:“親愛的月兒,我們還是沒法出去,我的手機沒有電了……”

……

后來,當我在我實習的醫院急救室里蘇醒以后,護長李姐告訴我:是一個放羊的孩子發現了停在山下田邊的轎車九天沒有人開動,才報了警。警察在山上找了一天后找到了一個深藍布背包,接著又找到了一個深坑。警察說,他們下到坑底時,男孩已經沒有了呼吸。而那個女孩,嘴里還含著咬破了的男孩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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