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爺爺是個“二胡迷”,雖然退休后在一家花卉市場幫忙干活,但是爺爺一下班回來就總是有一搭無一搭地拉上半個小時。可爺爺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堅持,我雖然對二胡沒有什么興趣,但是隨著爺爺二胡水平的長進,我有時也會沉浸在那弦樂的美妙聲中夢游。爺爺坐在陽臺的那個專門演奏二胡的木凳上,輕輕地舒展弓弦,一曲哀婉的二胡曲就從指縫間流瀉出來,仿佛傍晚的陽光也是從他的指縫間流瀉出來的一樣。
我當然每次都沉浸在爺爺的演奏中,但是,我最近開始關注爺爺演奏前的調試弓弦。爺爺總是將二胡放在自己的右腿上,然后左手扶莊琴桶,右手慢慢地或松或緊地調試著每一根弦,要一個音一個音地試過的。爺爺將耳朵側放在二胡弦的邊上,仿佛在靜靜地傾聽一種從地下發出的神圣之音。在反復地調試之后,爺爺還要將音階從頭拉一遍,于是房間里就跳躍著單調的“l、2、3、4……”音符。在將琴弦調試得松緊正合適之后,爺爺才開始正式演奏。
終于有一天,我忍不住問爺爺:“為什么調弦要如此細心,如此復雜?”
爺爺說:“弦其實是二胡的生命,松了緊了都不行。松了聲音疲軟無力,緊了聲音尖刻缺圓潤之感。當然,這也和人生命運相似,如果一個人太松懈了,人生就會很懶惰,最終一事無成;而如果一個人太緊張了,身體就會出問題,因為急功近利而適得其反。最好是張弛有度,人生才能圓滿。”
聽到爺爺富有哲理的話,我也陷入了思考之中。
二胡這種樂器,可以將二泉的月色變成音律撞擊人類生繭的心靈,讓沉淪在苦難中的人們找到一絲心靈的安慰;可以把蒙古草原賽馬的歡騰景象呈現在人們的腦海里,讓疲倦麻木的心靈找到東山崛起的理由。可是,現在我也知道了,能達到這種境界,必須要先調整好琴弦的松緊。這也許就是一個人的生命,不能過于緊張,但更不能過于松弛。
爺爺還告訴我:“新買來的琴弦,要稍微松懈一點,因為新弦質地很脆,但是,隨著琴弦使用的頻繁,琴弦就要稍微調緊。其實,最好用的琴弦不是最新的,也不是最舊的,而是半新不舊的。這個時候的琴弦,既能承受調緊琴弦的力度,又有了在時間中磨煉的柔韌,這個時候二胡的音色是最美的。”
此時,爺爺還在陽臺——他的“舞臺”上演奏二胡曲《賽馬》,優美的二胡曲和上午的陽光纏繞在一起,我陶醉在二胡的樂音中,腦海中充滿了草原上駿馬的優美舞姿。
我更關注的是,二胡的兩根琴弦,在弓子的跳躍中,琴弦富有彈性地一張一弛,我知道,這樣優美的音樂正是因為弓弦這一張一弛的配合,這其實就是人的生命,如果你要想讓你的生命演奏出精彩的樂曲,就必須在應該緊張的時候緊張,應該松弛的時候松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