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完美的文本

有些電影非常適合寫成文字，這里的文字并非是指劇本或是電影小說，有可能只是一段心情的描摹，一種主人公的心靈感悟，一片如斯的風景。簡單靜謐，無需深刻復雜的描寫、繁復機巧的對話，只是似有若無的提點，吉光片羽式的獨白和交談，情節和語言退居到畫面后方，在導演精準的鏡頭語言和演員們的自然表演之下，敘述如同最簡單的“很久很久以前”緩緩道來。

《德州，北海》就是這樣一部電影，因為它清晰的情節，簡短的人物對話，并不復雜的人物情感，對于故事節奏和鏡頭的精準把握，這一切使得電影呈現出敘事詩般的結構，而這種結構用來表現一個少年迷惘和憂傷的心事是非常適合的。

影片的開頭就是男主角皮姆的獨角戲，情節簡單，幾乎可以用語言描述出來：皮姆披上亞麻白的床單，取出放在媽媽抽屜里晶亮的發冠，輕巧地戴在自己金色的頭發上——熟練得就像是他已經練習過無數次那樣——對著鏡子里的自己說“為我更衣，瑪麗”。相較于大人們的隱忍克制，孩子們的情感沒有那么內斂，將其影像化沒有那么復雜，導演利用小演員的外部動作直抒胸臆地表達出孩子心中尚為清澈單薄的朦朧欲望。正是因為這樣，不需要過多的臺詞，也無需背景音樂的陪襯，只要演員的本色演出，幾個道具和幾個簡單的動作便可完美地表現出這一幕導演想說的故事。

皮姆偷戴發冠的事情被母親伊維特發現后，覺得既難為情又委屈，偷偷地跑出家門，被小鎮另一頭好心的女鄰居領回了家，遇見了另外一位男主角吉諾，而當吉諾的母親聞出皮姆身上噴的香水味時，生活的秘密開始種下懸念的種子，而作為觀眾的我們卻并不知道。由此兩個男孩的故事進入蜜月期。

皮姆的與眾不同是我們一開始就知道的。他柔弱的愛，細致的情感，歸攏在吉諾身上，皮姆愛他的一切，他的身上有皮姆不曾有的一切，他的強壯，他對于機車的熱愛，他渾身散發的強烈的男子氣質，這一切都讓皮姆心迷神醉。影片中皮姆收藏了吉諾打過飛機的一塊方帕，對于15歲的男孩來說，什么能比性和給他性啟蒙的人更能讓自己淪陷的呢？

他們第一次接吻發生在沙丘上的帳篷里，但愿我能用如下的文字進行描述：在涼爽的帳篷里，在橘黃色的燈光下，他們接吻了。帳篷外，初夏的蒿草在濕潤的夜風里低吟，遠處的海面泛著月光。

然而劇情在這里出現了轉折，吉諾有了女朋友，名喚弗朗索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皮姆失戀了。卓丹在這樣的情境下出現了。編劇巧妙地利用薩布里娜（吉諾的妹妹）為弗朗索瓦找出租房為由，從伊維特的口中得知關于這個流浪的吉普賽人的側面。當觀眾真的看到這個卓丹的時候，不禁驚詫于他帶有吉普賽流浪靈魂的精致容顏。在混亂的荷爾蒙蠱惑下，皮姆無主招領的愛又逐漸歸攏在卓丹身上了。他與吉諾比起來更成熟，更英俊，更會拿捏曖昧的尺寸。不過皮姆這一次空中樓閣的單相思，在他發現卓丹和自己母親的秘密后又破滅了。伊維特與卓丹一起，像吉普賽人一樣離開了這個小鎮，離開了她的孩子，去追尋她夢想中的了無牽掛的人生。

皮姆對于同性的迷戀，也許可以用父愛缺失來解釋，他需要一個男人成為他的榜樣，需要一個男人給他自信和安全?？晌也幌胗酶ヂ逡恋逻@一套來分析他的與眾不同。因為也許他就是與眾不同的，他的沉默和脆弱，他那愛做白日夢的特點以及那蓬勃如水草般的欲望和孤獨是編碼在他內心里的，他天生就是如此。所以電影里發生的一切都是那么自然，沒有自我迷失和定位糾結，沒有苦大仇深矛盾激烈的認同障礙，自己和身邊周圍的人就是這樣輕松接納。影片最后，懸念之花終于因為一張相片而結出生活的秘密果實，相片上的人是吉諾和薩布里娜的父親，同時他的長相幾乎是成人版的皮姆——他也是皮姆的父親——他們三人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如果在好萊塢這非得變成亂倫的重口味不可，幸而，是在北歐，碧海藍天的風景讓人直接忽略倫理上的種種不適，剔透的原聲歌曲在慵懶的陽光和樹影斑駁的蘆葦叢中流淌使性愛都是如此純潔。這些詩化處理的方法得益于同樣是攝影師出身的導演對于畫面的精確調配。大致而言，影片由編劇巧妙地在人物簡短的對話中嵌置故事懸念，鋪墊發展劇情，再以導演用大片大片的色塊來填補空白，使整部電影清晰明了，晶瑩剔透，被精致打磨又不失其質樸本真。我喜愛這部電影的潔凈與克制，故事中的那些欲說還休的潛臺詞，那些未及說破的留白，在最后一幕的雨季里醞釀破發：他們接吻了。與在夏夜的帳篷里不同的是，這一次窗外正下著狂暴的夏雨。碩大的雨珠撲落在窗戶上匯成一條條小河流，不可逆地流向窗臺，從窗臺流向地面，就像屋內的他們絕望地擺脫著成長賦予他們的孤獨，以及孤獨帶來的陣痛的憂傷。

影片信息

片名：德州，北海 Noordzee， Texas

導演： 巴沃·德弗恩

編?。?巴沃·德弗恩

主演： 杰爾·弗勞里佐恩 / 馬提亞斯·瓦格爾斯 / 妮娜·瑪利亞·柯特卡斯 / 伊娃·范·德·古奇特 / 卡特簡·達門 / 盧克·文思 / 托馬斯·庫芒

類型： 劇情 / 同性

制片國家/地區： 比利時

語言： 荷蘭語

上映日期： 2011-03-16（比利時）

片長： 93分鐘

又名： 鄰家男孩（臺） / 北海，德州 / North Sea， Texas

【責編/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