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世界里從不去宣揚他人的理論,我只為自己的狗屁信仰而像個男潑婦一樣喋喋不休,不依不饒,我想這是我一直的工作,為自己的價值活著。
——左小祖咒
拉條驢子上現場?
在來廣州之前,左小祖咒發了條微博,說這幾天在廣州出現的自己都是正版的。
他說起2003年最后一天在廣州“中國首屆新年搖滾音樂節”上的遭遇還有點暈:“底下扔酒瓶子砸我,瓶子里的酒還在,我想我抗壓力還是比較強的,否則哪有今天呢?我也有小人得志的時候。”
樂評人邱大力在一邊補充說左小祖咒當時說:“他們不喜歡我的歌可以,我回去繼續練。”
結果左小祖咒抱怨地對他說:“(我們說的)太不一致了!”
這是2012年3月26日,不知道是否對當年有點在意,左小祖咒把精心制作了兩年的《2010萬事如意live》DVD首發式安排在了廣州。如果不是親眼看見,實在難以想象這個以唱歌不搭調出名的歌手在廣州會有那么多的歌迷,更出意料的是,這些人中,年輕人占了大多數。盡管不喜歡他的人會說他不過是一個靠搞噱頭博眼球的投機分子。但9年了,時間證明了左小祖咒并不是單純意義上嘩眾取寵的家伙,盡管在他的嘴里,噴子、忽悠、吹牛是最常見的詞語。
在采訪左小祖咒之前,一直在考慮應該叫他什么:左小、祖咒、還是左老師?事實上,除了這些名字,還有人叫他左老板、咒咒,而他則自稱是左叔。
在媒體口中,左小祖咒是當代藝術家、是搖滾師(不是搖滾樂手),同時他又寫小說,甚至號稱不會寫小說的人看了他的書就會寫了,那本小說有個奇怪的名字,叫《狂犬吠墓》,第一章如此寫道:“臨睡前我想出了一首詩:一條短褲,一條短褲,一條短褲,一條短褲,一條短褲,一條短褲……”
他客串電影,在婁燁的《頤和園》里言笑晏晏地舉著杯;他配樂,賈樟柯《世界》里一曲《烏蘭巴托的夜》聽得人淚眼婆娑。
在首發式左小祖咒登場之前,歌迷必須接受兩個小時的音樂轟炸:一次聽完整張賣價150元的DVD,當年在演唱會上,左小祖咒曾說,我欠你們的,會還給你們。那一天,左小祖咒曾經希望牽一只驢子到舞臺上,就像唱片《大事》、《你知道對方在那一邊》或者《廟會之旅II》的封面上一樣,但主辦方不允許,因為認為驢子隨地排泄會弄臟舞臺,為此左小祖咒耿耿于懷,他說:“它拉屎我擦干凈不就得了嗎?”
左小祖咒的DVD開場白是這樣一句話:“我的世界里從不去宣揚他人的理論,我只為自己的狗屁信仰而像個男潑婦一樣喋喋不休,不依不饒,我想這是我一直的工作,為自己的價值活著。”這個蘇北船工的兒子,曾經在軍隊里混過,1993年來到了北京,靠賣打口帶為生,他甚至說自己是賣毛片兒的。
左老板的買賣
的確,我們很容易在左小祖咒的作品里聽到關于生意買賣的聲音,大概和他早年的經歷有關,他的音樂作品里透露著一股商人的精打細算,對財物賬目特別的敏感。例如在《像孩子似的傾聽里》,他唱口袋里沒有多余的銀子,在《尊敬》里,他唱麗麗發廊的洗頭費雖然令你滿意,在《苦鬼》里,他唱偷塊鐵,趁供銷社沒有打烊之前賣掉它。在訪談的過程中,他不避諱談錢,甚至直言自己就是要想辦法將自己的東西推銷出去。
盡管當年被廣州樂迷用瓶子砸過,但當被問起對這座城市的印象,左小祖咒還是說好。至于何時來廣州開演唱會,左小祖咒的回答如預料中的一樣:“廣州給我錢我就來。”他有一首歌名叫《錢歌》,說的是錢和朋友之間的關系:“如果說愛你有點輕,說不愛你有點重,什么時候把欠我的錢還了?……不借錢給朋友就會失去朋友失去錢,借錢給朋友又會失去錢失去朋友。”而談到唱歌,他說:“我就不愛唱歌,唱歌就要給我錢。把臺子裝點好了,我才正式唱歌,賣票!”他說,他們唱歌能怎么樣?鮑勃·迪倫也不過如此。
在訪談的時候,左小祖咒說自己是個窮人,因為富人不會把大把大把錢都花在出唱片上,“有錢的人你們沒看過。”而另一方面,他的唱片又常常賣出幾百元一張的“天價”,買者卻趨之若鶩。他說到這里就會笑,眼睛里透出一股值得玩味的得意。
他曾經標榜買自己唱片的都是高端客戶,而實際到場的擁躉卻大多是年輕人。有翹班的白領,又有翹課的大學生。有個大學生希望他能去廣州大學城開個歌友會。他反問:“那是送貨上門,還最好免費嘍?”那個大學生說:“如果我開個飯店,肯定免費讓你去吃。”他笑著回答:“除了我還有我的一幫朋友啊,樂手們可都是靠演出來謀生的。”說得世故而現實。
相反,除了“哭窮”,其他的方面左小祖咒卻很少標榜自己,即便他的那些歌詞備受公共知識分子們推崇。聽到本刊記者談到他歌詞里的“思想”,左小祖咒就頭疼:“什么思想不思想,我是個沒什么思想的人,沒讀過什么書的人。我歌詞想表達的東西大家都看見了。”
也許,正是時代使人們忽略了左小祖咒的藝術質感,相反有關政治的敘述卻讓公知們把他推向了“抗議歌手”,而不是他所沉浸其中、津津樂道的“搖滾師”。這其中最形似于分水嶺的一個問題就是:“左小的歌曲里,你最喜歡的是《烏蘭巴托的夜》、《光明大道的延伸》還是《苦鬼2011》?”然后根據答案列隊,站出來的三隊肯定分別是普通青年、文藝青年和公共知識分子們。
愛朋友愛粉絲
也許因為左小祖咒的歌詞晦澀難懂卻又有不少擁躉,同為蘇北老鄉的民謠歌手李志曾經在一首名為《鴕鳥》的歌曲里寫過一段頗像左氏歌詞的唱段,看上去就是直白的諷刺:“是誰帶你來看這場廟會(左小祖咒有一張唱片名叫《廟會之旅》),行為掩飾后超越了思維。舞臺上的小丑和你的左小腿,別管我,別把我和他們扯在一起。”
為此,左小祖咒曾經在一段視頻里把李志罵得狗血淋頭:“是那個李志嗎?那個王八蛋……你有種去賣去啊,賣五百億。賣不掉找人當托去嘛。最討厭你們這幫文藝青年,騷情。做事也不得要領。”這段還引來了雙方歌迷的大戰,在文藝青年的圈子里引起了大討論。因此,當左小祖咒在接受本刊采訪的時候,咖啡館里的服務生也會向他問起當年這段軼事。
不過,左小祖咒一擺手:“炒作炒作。是因為他們沉靜得太久了,我只不過發牌發得奇怪一點。李志在我的唱片《大事》里還參與了和音的。”從他的聊天里可以看得出他們的關系其實很好,當有人問起,左叔是不是一邊做愛一邊唱歌的時候,他開玩笑說只有李志才會那樣。
在我們交談的時候,不時有他的粉絲來找他簽名,因為他的小說《狂犬吠墓》不好找,于是許多年輕人只好拿其他人的書充數。當他知道的時候,還差一點不愿意寫上“左小祖咒”的大名。但想了一會兒,又輕輕松松地把名字寫了上去,與人為善。
他的朋友李紅旗曾說,與左小祖咒打交道就像同時與50個人打交道。不過這種錯綜的矛盾不但不能使他分裂,反而成為他自身能量的源泉,這是左小祖咒最突出的特征之一。
這個矛盾使他的音樂和歌詞變得非常的不搭卻又非常的和諧,這大概得歸根于他的另一個特征,那副“天使般的嗓音”。 而當未曾聽過左小祖咒的人們說他音樂“如此震撼如此難聽”時,他也不會惱火,他知道自己的位置:如果音樂不好,加拿大骨灰級另類搖滾樂隊牛仔煙槍(Cowboy Junkies)不會翻唱自己的《我不能悲傷地坐在你身旁》,而且英文名就直接叫做《I Cannot Sit Sadly By Your Side》。
采訪即將結束,左小祖咒把參與首發式的工作人員叫了過來,讓他把隔壁會場里的整張DVD都放完,因為片尾的字幕里還有很多工作人員的名字。他只喝了咖啡,一口沒動的甜點讓給了旁邊的女士:盡管甜點很好吃,可他不愛吃甜點。
左小祖咒大事記:
1970年 3月4日出生于江蘇建湖。
1993年 左小祖咒在北京參與創建了對中國當代藝術影響深遠的前衛藝術家部落“北京東村”,同年創建NO樂隊,擔任該樂隊的主唱、吉他手、提琴手和詞曲作者。
1994年 左小祖咒錄制第一首錄音室歌曲《無解》。
1995年 左小祖咒和北京東村藝術家們集體創作的行為藝術作品《為無名山增高一米》參加了48 屆威尼斯國際雙年展。同年北京東村解散,到宋莊小堡居住。
2000年 在北京長安大戲院舉行了《廟會之旅》首發演出。第一部長篇小說《狂犬吠墓》自費發行,印數:1420冊。
2001年 第三張專輯《左小祖咒在地安門》發行,并發行了海外版。由于卓越的創作水準,讓左小祖咒儼然已成為中國搖滾樂迷心中最具號召力與思想影響力的搖滾歌手。
2005年 獨立發行專輯《我不能悲傷地坐在你身旁》,首版限量發行2000張,每張售價150元。左小祖咒的唱片成為中國史上最昂貴的專輯。
2010年 3月19日左小祖咒在北京世紀劇院舉辦了首次個人演唱會《萬事如意》。幕后人員包括寧浩、孟京輝、賈樟柯、朱文、李延亮等各界大腕。
2012年 《萬事如意》演唱會DVD正式發行,這是國內真正意義上的5.1杜比環繞音效的現場DVD。
曾經有人說左小祖咒:“不管如何不好聽,左小祖咒都是最好的,他的為人好過歌詞,歌詞好過小說,小說好過藝術,藝術好過音樂。”在采訪中,左小祖咒的金句不斷涌現,以下是不完全收錄:
問:從20多歲到40多歲,這些年您的嗓音變化似乎不大?
答:我又不是著名的歌唱家。
問:歌詞怎么寫的?
答:歌詞想到哪寫到哪。
咖啡不重要,咖啡的氣味重要。歌不重要,音樂重要。
我通常寫歌寫完了事情就發生了:《哭鬼》是我1999年出版,但后來在2011年《廟會之旅Ⅱ》里,《苦鬼》又重編曲唱了一遍:中國12年了,很多地方還和歌曲里寫的那樣。
我跟羅永浩的關系挺好,羅永浩的品位很低的。哈哈,他最近才覺得我的歌好聽,去死吧!——到現在才知道,但這不代表我們不能成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