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阿姨這幾天好奇怪,雖然她還是一干完焦迪迪家里的活就往陳星兒家里跑,但沒有再傳播焦迪迪家里的小道消息了。也不知她在跟奶奶嘀咕些什么,一看到陳星兒放學(xué)回來,就不再說話了。她左看一眼陳星兒,再右看一眼陳星兒,眼神里好像藏著很多話,嘴里卻偏偏什么也不說,而是轉(zhuǎn)身跟奶奶說“再見”,臨走還不忘又看一眼陳星兒。
吳阿姨每天下午到焦迪迪家做家務(wù),負(fù)責(zé)打掃衛(wèi)生、洗衣服、燒飯。據(jù)說吳阿姨燒的菜特別好吃。焦迪迪的奶奶雖然不喜歡吳阿姨這個人,但是特別喜歡吃她燒的菜,所以,雖然兩人之間矛盾不斷,焦迪迪的奶奶卻一直也沒有辭退她。
陳星兒被吳阿姨看得心里發(fā)毛,吳阿姨走后,她就立刻去照鏡子。可是左照右照,既沒見自己變漂亮一些,也沒見自己變得更丑。
這兩天放學(xué),陳星兒再也沒有一個人走,焦迪迪也沒有再故意晚回家,她們都跟何畫今、侯天一起回家。陳星兒照舊跟在他們后面,不說話,只是聽大家說笑。可是,她的心情卻跟以前有了一點點不一樣呢。特別是焦迪迪每次說話的時候,就會看著她笑一下,陳星兒覺得,自己好像不再是可有可無的了。
侯天又在說他那個老巫婆一樣的三歲小表弟的故事。
“他的褲子尿濕了,就對著他媽媽大叫:‘錢永紅,你是怎么管小孩的!瞧瞧你兒子褲子尿濕了你都不知道!’”‘錢永紅’就是侯天小姨媽的大名。
“哈哈哈!”這一次,陳星兒跟著大家一起笑起來了。真是的,這個名叫丁丁的小屁孩實在是很逗、很好玩呢!
其實,即使在跟著大家一起笑的時候,陳星兒的神經(jīng)也還是有點緊繃繃的。她一直在注意著前后左右,她擔(dān)心那個女騙子是不是又躲在哪里,是不是又會突然冒出來,拉著她的手,眼睛直直地看著她,用那種凄凄慘慘的聲音叫她的名字。
她肯定是個騙子吧!奶奶和爸爸這樣說,焦迪迪也這樣說。可是,她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呢?她叫我名字的時候,聲音為什么聽上去那么可憐呢……
天哪!陳星兒發(fā)現(xiàn),自己在心里竟然好像有點盼著那個女人出現(xiàn)呢!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她嚇了一大跳,心想自己是不是有毛病啦!
可是,連著兩天,那個女人一直沒有出現(xiàn)。她好像就這樣突然消失了。
陳星兒心里竟然有點悵悵的。
這天,陳星兒照常跟在大家身后一起回家。
在校門口,吳叔叔突然冒出來了,他攔住陳星兒說:“星兒,你跟我來一下。”
奇怪呀,吳叔叔怎么沒守在他的煎餅攤子跟前,卻跑到學(xué)校門口來了?而且還專門來找自己!
陳星兒心里又開始“怦怦怦”地跳起來。她跟同伴們打了聲招呼,惴惴不安地跟在吳叔叔身后。
“什么事啊,吳叔叔?”陳星兒小聲地問。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吳叔叔跟多嘴多舌的吳阿姨不一樣。他平日里話就不多,看上去很嚴(yán)肅,現(xiàn)在就顯得更嚴(yán)肅了。
陳星兒不好再問了,只好跟在他的身后,一直來到他的煎餅攤子跟前。
放學(xué)和下班的時候一向是煎餅攤子生意最好的時段,在吳叔叔的煎餅攤子跟前,已經(jīng)圍著好幾個人了。
可是,吳叔叔卻朝他們擺擺手:“對不起,現(xiàn)在有點事,煎餅不賣了。你們?nèi)ベI別的東西吃吧!”說著,他就繞過自己的煎餅攤子,繼續(xù)往前走。
陳星兒使勁忍住再次發(fā)問的沖動,一聲不響地繼續(xù)跟在他的身后。
吳叔叔拐進(jìn)了一條臟兮兮的小弄堂。
這里,完全是另外一片天地,是這個光鮮城市的另外一副面孔。在這一大片破破爛爛、等待拆遷的老房子里面,租住著吳叔叔吳阿姨一家,以及很多像他們一樣到這個城市來打工的外地人。
吳叔叔來到自己家門口,掏出鑰匙開了門。
陳星兒隨著吳叔叔進(jìn)了屋。
吳叔叔還是什么也不說,只是拉開一個五斗柜的抽屜,拿出一樣?xùn)|西來遞給陳星兒。
陳星兒接過,睜大眼睛瞧著。
這是一張黑白照片,邊角上已經(jīng)有點泛黃了,是一家三口的合影。左邊一個年輕的男人憨憨地笑著,右邊一個年輕的女人甜甜地笑著,中間是一個臉蛋胖嘟嘟的小嬰兒,她被裹在一床小毯子里,對著鏡頭露出一雙驚奇的小眼睛。
一看就知道男人是年輕時候的爸爸,女人……女人竟然是那個眉毛彎彎、眼睛大大、下巴尖尖、在放學(xué)路上拉住陳星兒手、用那種凄慘的聲音叫她的那個女人!她的相貌基本上一點也沒有變。
那么這個小嬰兒呢?是誰?難道……就是我?
陳星兒慌忙抬起頭來,看著吳叔叔。
吳叔叔看懂了陳星兒眼睛里的意思,他朝她不容置疑地點點頭:“是的,這個是你爸爸,這個是你媽媽,這個是你。”
“我媽媽……”陳星兒覺得自己像在做夢,她差一點就要伸手去掐自己的胳膊了,“我媽媽怎么會是她……我媽媽早就死了啊!這個女人我見過,她是個騙子!”
吳叔叔用責(zé)備的眼光看著陳星兒:“星兒,你媽媽沒有死,她真的就是你媽媽。”
“可是……可是……”陳星兒結(jié)結(jié)巴巴,震驚得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了。
“你媽媽在年輕的時候做過錯事,在你剛滿一歲的時候,她因為覺得生活太苦,太累,扔下你和你爸爸,跟一個喜歡她的包工頭跑了。后來她得到了報應(yīng),那個包工頭很快就拋棄了她,她一直過得很不好。現(xiàn)在她病得很厲害,她說她快要死了!她來求我,叫我給你看這張照片,讓我?guī)闳ヒ娨娝D隳棠毯湍惆职侄己匏蛔屗祥T,也不許她見你。我看她實在是可憐……”
“她……她現(xiàn)在在哪里?”陳星兒呆呆地問。她覺得自己的腦袋好像已經(jīng)不是自己的了。
“你跟我來。”吳叔叔走出了屋子。
陳星兒呆呆地跟著。
拐過一排破舊的平房,他們來到后一排同樣破舊的房子的最后一間屋子里,那兒躺著一個披頭散發(fā)、臉色蒼白的女人。
吳叔叔輕輕地推了一下陳星兒的后背:“進(jìn)去吧,讓你媽媽看看你,跟你媽媽說說話。說完就早點回去。回去后不要告訴你爸爸和你奶奶你來看過媽媽了,也千萬不能說是我領(lǐng)你來的。”
陳星兒好像沒有聽到吳叔叔的話,她呆呆地、不知不覺地走了進(jìn)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