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巨人不說再見

張貝殼的日子變得有點不太平起來——

有人在她課本上涂三角臉的丑八怪，張貝殼拿起來橫看豎看：“哈，誰畫的就像誰！”

有人在她走路經過時故意伸出腳，張貝殼磕絆了一下馬上立定：“哈，誰的豬蹄那么長！”

有人在她椅子上倒粉筆灰，立宛陶馬上掏出抹布來，張貝殼拍著屁股上的灰：“哈，王子殿下親自給我擦椅子！”

看著同學們一個個羨慕妒忌恨的樣子，張貝殼覺得好爽好爽。為了一直這樣爽下去，她要求立宛陶只能站在她這一邊，不許和她的“敵人們”說話。

“這……我做不到。”立宛陶很抱歉地說。

張貝殼一聽生氣了，她一生氣就容易肚子餓。突然，她瞥見立宛陶手邊有個點心紙袋，“哈，送上門來的漢堡？”可立宛陶卻急急擺手：“別吃別吃！”

張貝殼狠狠瞪他一眼，“哼，你什么時候變小氣鬼了！我偏要吃偏要吃！”她“刺啦”撕開袋子，張大口咬下去……

呸呸呸，居然是海綿的味道！里邊裝了什么還那么硬，牙齒生疼啊！

“這是假漢堡，裝碟片的！”立宛陶看到張貝殼齜牙咧嘴的，一邊搖頭一邊笑。

奚米露笑得直拍桌子，王薇薇她們也笑得抽筋。

“好哇，連你也捉弄我？”張貝殼一腳踢開椅子，像噴火的火箭一樣躥了出去！

張貝殼一生氣，想也不想直接沖到車棚，把立宛陶自行車的兩只輪胎氣統統放掉了。可看到那輛漂亮的跑車軟趴趴地趴下，她突然又后怕了，轉身就逃！

張貝殼跑啊跑，不知不覺離學校越來越遠，不知跑到哪個偏僻的街道角落，一抬頭，看見一只野貓近在咫尺，頓時全身像被冰凍住了！

張貝殼最最怕貓，偏偏那只野貓四肢伏地，在那里歇著。張貝殼哆嗦著，和野貓大眼瞪小眼。她用極小極小的動作掏出手機，悄悄給立宛陶發了幾個字——

貓……怕……救我……臭……

倒霉的是，發到“臭”字的時候，手機“鳴”一下沒電了！

張貝殼只好變作個木偶，等啊等啊！王子啊王子，你為什么還不出現？

“什么味道啊？”立宛陶終于從天而降了。

張貝殼哆嗦著指指不遠處說：“快、快把貓趕走！”

立宛陶揮一下手，灰貓跳上一堵矮墻，消失了。

張貝殼跺跺發麻的腳，哼哼著：“你來得也太晚了吧？”

立宛陶很委屈：“我不知道你在哪兒，你光發我個‘臭’字，我一琢磨，先跑到垃圾桶旁邊第5個陰溝那兒找你。”

“跑那兒去干什么啊？”

“你第一次和我下象棋，不是老說自己臭棋嗎？結果那里沒你！”

“那你又跑哪里去了？”

“唉，又跑到男生止步的地方了唄。”

“笨，用腳趾頭都想得出，我怎么會在女廁所里向你求救？”

“然后我繼續念著臭臭臭，突然來了靈感——是不是吃油炸臭豆腐的地方啊？”

“想明白了還不快飛過來？”

“自行車不知被誰放氣了，我只好親自跑過來了。”

張貝殼一拍額頭：“都怪我，搬起石頭砸自己腳！”

立宛陶一下明白了，大叫：“干嗎放我車胎的氣？”

“誰叫你惹我生氣的！只好放你的車胎出氣咯……”兩人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吵吵著坐上了公交車，立宛陶看著窗外的街景，顯得很開心，說：“真希望坐的是一輛沒有終點站的公車啊！等學完所有課程，我就要走了。”

張貝殼呆住了，馬上轉過頭問：“還有幾門？”

“快了，現在不用你一個人辛苦教啦，好多同學都可以教我啦！”他扳著手指說，誰要教他用左手寫字，誰要教他單手扣籃，誰要教他做手指游戲……

“好哇，沒我事了對不對？再見！”張貝殼突然發怒了，車子一停，她甩開立宛陶，自個兒跳下車跑了。

不過這次，張貝殼再生氣也阻止不了全班同學各顯身手，一窩蜂來教王子。女同學男同學一起沖她吼：“不許我們做王子同桌，還不許我們做他老師啊，沒門！”

立宛陶學起來簡直神速，左手寫字跳級學到可以左右開弓寫字，單手扣籃也沒難倒他三天內就OK，手指游戲復雜點不過三個女生一起教，他一周內就在墻壁上表演“狐貍吃小雞”影子游戲了……

眼看王子課程表上的科目只剩下最后一門“口哨課”了，張貝殼沉不住氣了，從甘保羅那里奪過教鞭，非要做立宛陶的口哨老師。

張貝殼告訴立宛陶，一定要多用牙齒改造口腔，比如用牙齒多多磕碰嘴唇，用牙齒把舌尖磨得更尖。最可怕的一招是，沒事就要使勁地拉舌頭：“吹口哨要把舌頭卷起來，如果卷得越厲害，口哨的聲音就越美妙！”

立宛陶對她言聽計從，不停咬嘴唇，嘴唇腫了，像非洲小王子。還在那里拉舌頭，像吊死鬼，嚇壞了一群同學：“你在干什么啊？”

“張貝殼說，要練好口技，就要磨嘴唇、拉長舌頭。”

同學們全怒了，一起吼：“笨王子，她騙你！”

立宛陶用求助的眼光看著張貝殼，可她卻點點頭，一股腦全認了。

“為什么要那樣做啊？”立宛陶有點認不得她了。

張貝殼在心里暗暗說：“因為我實在不想你走啊，我最好你永遠學不會吹口哨！”

一眨眼，全班公敵張貝殼被大家又罵又推又踢的，給驅逐出了教室。張貝殼灰頭土臉去找尤里拉。尤里拉告訴張貝殼：“王子肯定會走的，你沒辦法強迫別人去做合你心意的事情，哪怕你們已經是朋友。”

張貝殼小心翼翼地問：“王子離開以后，我還能找到他嗎？”

尤里拉搖搖頭：“不知道，粑粑國太不容易到達了。”

“難道粑粑國在外太空嗎？”張貝殼不甘心。

尤里拉圓圓的臉上顯出一絲淡淡的憂愁：“有時，我都覺得自己可能回不去了呢……不過王子，他注定是一定要回去的人！”

張貝殼賭氣地說：“那還不如不要來這里！”

尤里拉摘下貝殼形狀的眼鏡，用她深灰色的眼睛注視著張貝殼：“你要明白，王子到這里，是為了探索未知的人生。他離開這里，也是為了探索未知的人生啊！”

“明白了，王子回去了，不會再回來了。”張貝殼拼命忍住眼淚。

“朋友，也是為了離開后去想念的，那樣說不定會比一直留在身邊更長久，別難過了。”尤里拉摸摸她的臉笑笑，轉身走了。

回到家后的整個晚上，張貝殼都把頭埋在枕頭里哭啊哭啊哭，成絲絲的眼淚把臉泡得生疼。第二天早上起床，她發現臉側面還有右耳旁邊很痛，還腫腫的。媽媽趕緊帶她到醫院看，醫生說她得了一種傳染病。媽媽拿著醫院里配的黑色藥粉，按照醫生吩咐，加上了白醋給張貝殼涂在臉上。

藥粉加上白醋，起了美麗的化學反應，涂上去的顏色變成綠色，是墨綠的那種。張貝殼看到鏡子里的自己，又腫又臟，像足了綠巨人，難看得她直想撞墻。

張貝殼被隔離在房間里，不可以出房門一步，爸爸媽媽也怕被傳染成“綠巨人”呀。

不知過了幾天，有天晚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張貝殼隱約聽到一陣口哨聲，清脆得像金絲雀。她拼命閉緊眼睛，對自己說：“聽錯了，吹得那么好，不會是他，我是在做夢呢！”可是，口哨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慢慢變成低沉響亮的號角聲。

張貝殼睜開眼睛，跟著整個心往下沉……她戴上墨鏡，用枕巾把臉蒙起來，打開窗口，然后迅速背過身來。

一個欣喜若狂的聲音在她背后響起：“我會吹口哨啦，你教的真的有用呢！”

張貝殼把手往后一推，大叫：“不許靠近我！”

立宛陶繼續吹著口哨，一邊請求：“你轉過臉來，聽聽我吹得怎么樣？”

張貝殼急中生智：“那你得回答我一個問題，回答得出我就轉過臉來。張貝殼怕貓，布和紙分別怕什么？”

“哦，”立宛陶想也不想就說，“布怕一萬，紙怕萬一。”

張貝殼哀嘆了，唉，看來自己不在這幾天，她那幫同學又教了王子不少“腦筋急轉彎”。

“說話要算數！”立宛陶不樂意了，“你打算一直用后腦勺和我說話嗎？”

“那你最后回答我一個問題，”張貝殼悶悶地說，“同桌是什么？”

立宛陶揉揉鼻子摸摸嘴唇開始說了——

同桌是我第一次見面幫我釣東西的好玩小姑娘；

同桌是我用羽毛球砸中注定坐在一起的有緣小姑娘；

同桌是后來和我整天共享一張桌子的友愛小姑娘；

同桌是……是灰常灰常棒的小姑娘！

張貝殼吸吸鼻子摸摸臉，情不自禁也說了——

同桌是第一次見面就教我下棋的小丑王子；

同桌是扮小鬼比我還在行的超想象力王子；

同桌是我不愿意和別人分享的完美王子；

同桌是……我不再想和他說再見的王子朋友！

立宛陶走過來扳住她的肩膀，張貝殼掙脫王子的手，快速地喊：“小心，同桌也會是讓你傳染成綠巨人的倒霉家伙！”

“啪！”她飛速把窗關緊，跳到床上，臉朝下屁股朝上拱在被子里，就像第一次釣手機的模樣，任憑立宛陶在外邊敲窗，只當沒聽見。

突然一顆熱熱的淚珠逃出眼眶，滑過臉蛋——

王子馬上要和我說再見了，

我不要他看到我難看的樣子！

我不要親眼看見他消失在我視線！

如果我沒親耳聽見他說再見，

那么再見就不能算數！

張貝殼再去上學，已經是十天后了。

放學后，她又一個人把教室打掃干凈，然后看看旁邊的位子，立宛陶什么痕跡也沒有了，就像連根拔走的植物一樣，消失得干干凈凈。

惺著，她摸摸王子的桌洞，突然發現一片扁扁的涼涼的東西，她拿出來，是張碟片！張貝殼把碟片放進電腦，跳出來的是一個無拘無束的俏皮女聲，像是會旋轉一樣轉進她的耳朵——

LaLaLa飛碟飛碟呀滿天飛，世人都不知他為何舞。飛碟飛碟呀漫天飛，告訴我你和盤子的區別……

張貝殼看看立宛陶的座位，腦子里接二連三跳出她和王子之間好多好多對話——

“筆借我用下，我的沒油啦！”（立宛陶的水筆超好寫，她常常胡亂找個借口借筆用。）

“你幾分啊？”（每次試卷發下來后，她都忍不住要問下他），跟著惱怒：“哇，100分？！沒人性，我懷疑你是智能機器人！”

“讓我出去！讓我出去！動作真慢啊，是不是想把我憋死啊？”（課間的時候，坐在靠墻位置的張貝殼想上WC，可是立宛陶的動作老是慢吞吞的。）

聽著聽著，想著想著，張貝殼的嘴角升起了莫測的笑容——

“嗯，當飛碟變成了盤子，王子降落到身邊成了我同桌。”

“當同桌變回王子，他又從盤子變成飛碟飛遠了！”

“王子是真的，王子又是一個夢。”

“夢總是美好的，醒來也不代表夢消失了呀。”

張貝殼有些傷感，又深深覺得幸運。她永遠不會忘記立宛陶，魔幻的、純真的、充滿想象的王子同桌。王子就是她的飛碟，會鼓舞著她，去探索未知的、充滿奇跡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