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傾訴的十四行(組詩)
在蜜蜂的低語中胡麻喊出藍
用溝沿上六只蜂箱來喂養一片藍
喊出雨水,喊出蜜蜂,喊出村莊的花布衫
在北方,一片胡麻的藍用天空也不換
在蜜蜂的低語中輕聲喊出,藍啊
總在這個時候,我傾心于這些
低低起伏的藍,平展地躺在南梁上
看天和胡麻花一樣藍,看胡麻比天還藍
藍的讓蜜蜂忙碌,醉心搭建花蕊的帳篷
在藍上潛伏,在藍上自由自在地戀愛
嗡嗡嗡,在藍上組建一個合唱團
我要用整個夏天的早晨來清洗這片藍
清洗出露水與純凈,清洗出村莊的素顏
清洗出蜜蜂低語中胡麻喊出的藍
那一片胡麻的藍,用整座天空都不換
牧羊人:風吹草低
眼里揉進草坡、春暖花開,揉進羊的白
如果用半生的時光沉睡,牧養人在夢中
依然風吹草低,廝守一片繁星的白
手里多了一桿鞭,一聲吆喝一聲脆
羊兒要吃草,到山坡、到河灣、到溝里
到更遠的地方去,一樣的風吹草低
可牧羊人終要回到原處,一塊孤獨的石頭
終究要在某個時候滑下山坡
一桿羊鞭的光亮會不會覆蓋一生的草坡
埋藏在內心的燈盞,啥時候才能撥亮
用一生的時光來換取一聲吆喝
風吹草低追隨的是一群燦爛繁殖的羊
牧羊人把頭埋得更低
遠遠望去,像是一掛被歲月風干的羊皮
走在田間路上的陶罐
那年在北方的村莊,麻雀不時從草叢
飛往夏天,我會時常遇到散發體溫的陶罐
一聲不吭地走在田間路上,一臉憨厚
這些民間粗瓷,一雙耳朵嫁給麻繩
一年四季過著粗樸的日子
小米粥、煮土豆,南瓜湯、玉米糊
它們滿心歡喜地等候在田間地頭
滿心歡喜,看著莊稼成群結隊呼喊雨水
看著北方漢子瓷實的背部撐起烈日的巨傘
它們體貼,它們沉默,它們順從地
往返在田間路上,將滿足寫滿黝黑的臉
我總是停下腳步,注視著它們顛簸的步伐
那是怎樣的沉穩和踏實啊,走在田間路上的
陶罐,一聲不吭觸動我粗糙的憂傷
燈碗碗開花在山梁
混同于雜草之中,燈碗碗在一夜間
自在盛開。素面如燈,朝天如碗
一盞雨露給了它向藍天傾訴的勇氣
我總會選擇一個開闊的溝畔席地坐下
順便抖落從城市帶來的喧囂
看著它一臉的淳樸一臉的卑微
回想起我們本是同一條根
燈碗碗開花在山梁。民間的粗瓷
三五成群,支起信天游的口袋
將村野的大風一路逼近黃昏
湮沒在物欲橫流的雜草中,我渴望高舉起
我的粗瓷,讓燈碗碗盛開詩歌
給一滴雨露就夠了,我還會選擇一個早晨
自在地開放,沒有扭捏,也沒有造型
黃昏后的故鄉
像一對小姐妹手拉手,黃昏后并排坐在
安靜的山岡,村莊的心臟那么亮
蔡家窯和蔡店,我一生熱愛的故鄉
黑暗中的孤獨那么亮,星星暗淡下來
炊煙手持風的話筒扶搖直上
而燈盞的影子悄無聲息潛伏在窗欞上
雪白縫補了羊圈的補丁,羊群進入夢鄉
趴在窗玻璃上,數星星的孩子也暗淡下來
蔡家窯和蔡店,短暫的燈火多么輝煌
一盞盞窯洞唱起了歌謠
手拉著手,黃昏的小姐妹并排坐在山岡上
當一切暗淡下來,只有故鄉明亮
一片雪白填補了羊圈的孤獨,我的孤獨
坐在故鄉的孤獨之上,騎馬走上山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