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蝴蝶谷”

在墨西哥，“蝴蝶谷”這個美麗的名字，指的是墨西哥米切肯州中部的一片山區。每年11月初至次年的3月，這片海拔3200多米、溫暖如春的山嶺就成為上億只帝王蝶越冬棲息和繁衍后代的家園。為了看到這個奇觀，我們從深圳出發，來到這片神奇的區域。

尋找“蝴蝶谷”

尋找“蝴蝶谷”的難度比想像中大得多。關于它，在墨西哥的旅行指南里只有短短六七行文字，我們只能用僅會的一點兒西班牙語，夾雜著英語，向人詢問：那個很多很多蝴蝶聚集的地方……終于有旅行社明白了我們的意思，然后他們直搖頭，推薦我們去更熱門的旅游景點，例如金字塔、北方的鐵路、坎昆的海岸。但我們只想去看看這個奇觀——上億只帝王蝶聚集過冬的樣子。

終于找到了一個去“蝴蝶谷”的旅行團，事實上就是一輛中巴車，載著五六個客人。汽車出了墨西哥城一路朝西北部的米切肯州進發，一路盤山而上，海拔很快升到3000米以上。路邊的山上都是墨綠的冷杉林，陽光和空氣很干燥，路上沒有見到任何蝴蝶。

終于到達墨西哥的五大帝王蝶保護區之一的埃爾羅薩利奧，它是米切肯州一個安靜的小鎮。這里是5.62公頃的帝王蝶棲息處的其中一角，整個保護區里，只有這里開放給游客參觀。售票處里的紀念品就是一些印制著蝴蝶圖案的T恤和明信片，連蝴蝶標本都沒有。工作人員說，在墨西哥的政府法律里，捕捉帝王蝶是違法行為，即便是已經死亡的蝴蝶殘骸都不能帶出保護區，也不允許任何人將其制作成標本出售。

蝴蝶飛不過滄海？

帝王蝶學名大樺斑蝶，產自北美洲，全身橙色和黑色花紋相間。每年冬天來臨的時候，它們從加拿大和美國北部起飛，成千上萬地聚集在一起，長途遷徙到溫暖的墨西哥冷杉林中過冬。到次年春天來臨，它們再返回加拿大和美國北部。

所謂“蝴蝶飛不過滄海”這句話在帝王蝶這里被打破。其實并沒有一只帝王蝶可以全程參與這樣一個漫長的遷徙過程，事實上，要完成墨西哥——北美——墨西哥這樣一個遷徙歷程，要耗費整整4代帝王蝶的生命。

春天來臨的時候，第一代帝王蝶便開始飛離墨西哥，向北進發。它們每天飛行130公里，去尋找滋養它們生命所必須的乳汁草。在北上的旅途中，雌性帝王蝶在乳汁草中產卵，產卵區域可以延綿1600公里。到3月末，大部分帝王蝶已經到達美國的得克薩斯州。此時，第一代帝王蝶已經精疲力竭，走到了生命的盡頭。但是只需要12天，迅速孵化出來的第二代帝王蝶就破蛹而出繼續飛越海灣，來到佛羅里達州。但是這些在路上的“蝶二代”只有6個星期的生命，它們從5月開始繼續向西遷往加拿大，在這個途中，它們誕下“蝶三代”和“蝶四代”。這些在八九月份密集誕生的“蝶四代”在出生之后就開始面對北美的嚴寒，并且在出生不久就一路向南，飛回祖先過冬的墨西哥。

神奇的是，經歷了四代、長達６萬多公里的長途跋涉之后，它們居然能夠奇跡般地找到自己的曾祖原先居住的那棵樹。它們從來沒有去過，也不曾從自己的父輩那里得到任何指示，是什么樣的生命密碼被鐫刻在它們的身上，讓它們能如同完成使命一樣尋找到祖輩過冬的樹林，然后繁衍下去？這點，科學家至今未能順利解答。

我們在帝王蝶保護區的一條小路上慢慢前行，高大的冷杉林直抵天空，由于冷杉樹冠不大，所以有充足的陽光讓喬木底下的灌木成長得非常茂密。氣溫漸漸升高，開始有蝴蝶翩翩飛舞于林葉間。泥土路上有些蝴蝶的尸體殘骸，一小片一小片金黃色的翅膀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它們很脆弱。小鳥吃它們，老鼠吃它們，蟲吃它們，大雨吃它們，暴雪也吃它們。”向導一邊走一邊說。他走得很小心，腳步輕柔，也盡量不觸碰身邊的植物，像對待某些罕見的珍寶。2010年一次大的霜凍凍死了2.5億只帝王蝶，“這是一場災難，因為沒有樹木可以讓它們躲藏。”他說，“從1968年起，由于過量砍伐樹木，帝王蝶的棲息地已經減少了44%以上。”

氣溫越來越高，我們到達了山頂。四周的蝴蝶越來越多，這真是一個難以形容的景象。成千上萬只蝴蝶在頭頂飛舞，金色的翅膀在陽光下閃閃發亮。這是一個童話，我瞇著被陽光刺痛的眼睛盯著它們，不舍得有片刻的眨眼。

此時，向導用樹枝指向20米開外的樹林，把望遠鏡遞給我，示意我看那些樹干——天啊！原來那些“粗壯的黑色樹干”全部是停留在上面的帝王蝶翅膀上的黑色斑紋。

我沒有辦法形容它們的數量，然而目之所及，沒有任何一點兒空隙，全部是蝴蝶，它們整齊地排列在樹干上，閉合著翅膀，偶爾張開吸收太陽的熱量。再往上看，那些我以為是“巨大的鳥巢”的東西，原來也是停滿了蝴蝶的樹枝。吸收夠熱量的蝴蝶開始飛舞，而陰影里的蝴蝶會及時補上空位繼續曬太陽。這太讓人震撼了。

有些人企圖走近那些棲息著蝴蝶的樹干，近距離看清楚，但被向導輕輕阻止了。“不要走近，不要說話，不許用閃光燈。”他重申了規則。

美麗的精靈

一小時后，我們上車原路下山。車轉過一個彎道，突然慢下來，幾乎是龜速向前。司機得意地對我們說：“看前面。”透過玻璃看過去，幾十米外，好似一股狂風卷著無數金黃落葉翻滾而來。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那不是落葉，而是一支蝴蝶大軍洶涌而來。兩邊的森林里不斷有更多的蝴蝶加入這支大軍，并朝同一方向飛。它們從我們的車窗邊上飛過，不作任何停留。所有的車都慢駛或者干脆停下，不敢撞傷任何一只迎面而來的蝴蝶。而車里一開始還有驚呼聲和快門聲，到后來，都是一片安靜，每個人的臉上只剩下一種表情：目瞪口呆。

直到最后一只蝴蝶飛過去，車才開始慢慢加速。向導告訴我們，現在，加拿大、美國、墨西哥3國政府簽訂了保護帝王蝶的備忘錄，同時世界自然基金會（WWF）也加入其中，對帝王蝶遷徙的全過程進行保護，特別是在墨西哥設立了面積為217平方公里的保護區，從水源、植被、棲息地環境以及與其他種群關系等方面，為帝王蝶的繁育創造條件。

數年前，墨西哥當地村民對于為蝴蝶圈起這樣一大片森林深感不滿和不解，認為這是政府在“斷他們的財路”。為此，政府和WWF進行了多方努力，培養當地人從事其他替代行業，例如在森林里開展蘑菇種植業、在家制作手工藝品等。目前，曾經的砍伐區里被補種了350萬棵樹木，讓帝王蝶棲息有了更多的選擇。

真好，我嘆息著靠在椅背上。陽光透過車窗曬在我身上，我閉上眼睛，努力記住那些在陽光下飛舞的金黃翅膀，這也許是這輩子只能見到一次的景象。（摘自《21世紀經濟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