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言

網絡求救

“救我!有人抓了我，把我關在一個很暗的地方，這里什么都沒有，只有一臺計算機。我不知道這里是哪里，只能上網求救。求求你，如果你看到留言，幫我報警!救救我!我的名字叫^@％@。”

我看著論壇上這篇網名叫“ZHEN”的人所寫的文章，不知道最后到底出了什么問題，末句幾個字都是亂碼，但這篇文章已經在網絡上引起了不少的討論聲音。不過大多數人都沒有把這篇文章的內容放在心上。畢竟論壇里每天開玩笑的無聊人太多了，誰要是把這些都當成真的去查，恐怕才真的是笨蛋，會讓那開玩笑的始作俑者在屏幕的另一頭笑你蠢。

盡管大家都認為這不過是惡作劇，但當我關上計算機時，我仍難以將這些文句拋諸腦后。我不知道這留言的人是男是女，但心里總有些疙瘩。不知為何，這篇留言讓我不自覺地想起半年前的一段令我遺憾至今的往事。

我是一名大三學生，半年前因為一場大病，請了好長一段時間的病假。等我回到學校后，才發現很多事都變得不同，班上有一位名叫唯蓁的女生失蹤了。她沒有親人，家里只有一位患了老年癡呆癥的老奶奶。所以得知老奶奶被送進贍養院安置后，警方也沒有太積極地去找她，最后好像因為沒有新的線索，所以就擱置了這個案子，只當一般失蹤人口列檔，后續就再沒有什么進展了。

我還記得她長發及肩，瘟住了清秀的側臉，因為不愛說話所以沒什么朋友。她總是露出有點兒寂寞的表情。

她是我暗戀的對象，但我始終沒有鼓起勇氣和她說話。不知為何，我對那篇文章有種異樣的感覺，那里面的字句讓我不自覺地想到唯蓁。萬一她不只是單純失蹤，而是被綁架了呢?我把我這荒謬的想法告訴了我的好友曼寧，她用一種憐憫的眼神看著我，反駁了我的說法：“駿偉，你的想象力太豐富了。誰會把人綁走半年還給她計算機上網?現在的社會每天都有人失蹤，你別往壞的方向去想，說不定她只是離家出走見個網友之類的呢!”

“拜托!我們都大幾了，誰還會傻傻地跑去見網友啊?”

“真受不了你，你就是太單純了，不知道社會險惡。”曼寧像是受不了我的愚蠢般一攤手，“那你寫信去問問那個人啊?看他得救沒。我猜他一定會對若計算機捧腹大笑。”

雖然她對我的想法嗤之以鼻，但倒是提醒了我。我考慮了一下后，傳了私信給那個發文者，

但是一連幾天都沒有回復。我看了那人的論壇記錄，停在了他發文的那天。我忍不住胡思亂想了起來，不管那人是不是唯蓁，如果那則求救留言是真的呢?萬一真的有個人被綁架了，他發文發到一半突然下線，會不會是因為綁匪剛好回來了?

沒想到我竟會被這種九成九是惡作劇的文章牽著鼻子走。我說服自己，想告訴自己這是假的，不要再被這件事影響心情了，可是沒想到兩天之后，事情竟然有了更大的變化。

發文者在網上又發了新的文章。

我一發現那被噓爆的標題，立刻就點進去看，這次的內容看了讓人毛骨悚然。

“我好冷……為什么你要這樣對我?我從來沒有得罪過你，你卻像惡魔一樣狠毒，要對我下這種毒手。看著我逐漸冰冷的身體，會讓你得到滿足感嗎?當你將冰冷的繩子繞在我頸上漸漸勒緊，我逐漸由急促而消失的呼吸會讓你感到快樂?但是你記著，即使我的肉身已經消失，我對你的恨意卻始終不會有終結的那一天。我以我的鮮血發誓，我會化為鬼魅，穿過重重障礙到你面前。我的詛咒永遠不會停止，無論你躲到天涯海角，我都會一直看著你，看著你……”

接下來我連按了好幾次“下一頁”，文章卻沒有到最后一頁，可是當我點到最后一頁時，差點兒從椅子上彈起來。

那是一整頁的鮮紅。

我呆了好一會兒，才連忙往下看。這樣的文章當然在論壇上被噓爆了，每個噓文的都在罵，整篇文章噓的人大概超過了兩百個。我懷著滿腹懷疑，回了一個帖子：“你是唯蓁嗎?”

我不明白我為何一直想起她，但是這段文章的語法讓我心中的懷疑更擴大了。我跟唯蕖修過同一堂叫“小說創作”的課，教授把我們每個人試寫的一篇短篇小說印成一本發給大家。這也是我對唯蓁留下的第一印象，因為我看不出來那樣文靜清秀的女孩所寫的竟然是恐怖小說，內容描寫一個女孩被殺棄尸后冤魂報復的經過。而我記得小說其中有一句話就是“我會一直看著你。”

所以當我第一眼看到這篇文章，我的反應跟大多數網友不一樣。這篇文章的遣詞用字，全都讓我想起了唯蓁，但是我回復了之后，對方還是沒有回我。我的回復就這么消失在數以百計的噓文中。

詭異的噩夢

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中我獨自在那堂課的教室翻著講義，而唯蓁輕輕地踏進了教室。她的頭垂得低低的，和平常一樣地找了教室最旁邊的角落坐下，靜靜做自己的事。夢中的我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走上前去找她攀談。她聽見我的聲音，才默默地抬起頭看我。

時間仿佛靜止，我與她四目相對，但這一刻并沒有充滿浪漫，而是恐怖的。

她的臉上長滿蛆蟲，右眼混濁往上翻；而左眼跟珠已經掉出了眼眶，歪歪地垂在外面；嘴角旁邊露出骨頭，一抹黑色不知是血還是腐爛尸水的痕跡掛在她嘴邊：她的兩顆眼球突然轉過來對著我。

“我會一直看著你。”從她已經腐爛的嘴里清楚地吐出這幾個字。

我從床上猛然坐起，身上全是冷汗，雖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但這也未免太真實了。我立刻撥了通電話給曼寧，電話響了好幾聲才接，手機里傳來她非常不爽的鼻音：“劉駿偉I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

“曼寧，我……我有種奇怪的感覺，那個“ZHEN”真的是唯蓁，而且她可能已經出事了。”

“你還在提這件事?喔!拜托!”她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很受不了我。我正想跟她說我的怪夢，這時計算機屏幕忽然出現了一下閃爍，有人在論壇上找我說話。

ZHEN：“我會看著你!”

我全身的毛孔彷佛都張開了，立刻回話，對方卻已離線。我馬上上論壇看有沒有新文章，果然ZHEN又新寫了一篇。

“我從幽深的地底慢慢爬上來，就是為了復仇，即使我已經失去了我的眼、我的身體，但我并未離開這個世界。我的詛咒永不停息，而你從此不會再有一夜好夢，無論日夜我都會纏著你。你可以等著我的鬼魅現身，當你下次再看到我時，就是我將你拖下地獄之時……”

我看著文章發愣，加上剛才那個夢跟那個訊息，為什么會如此巧合?一陣雞皮疙瘩從我背上冒起。無論這作者是不是有心惡作劇，他真的成功了。

“喂?你在嗎?把別人吵醒自己又去睡?”直到電話那頭傳來曼寧的聲音，我才想起我還在跟她通話。我立刻把剛才發生的事都告訴她。她靜了一會兒，說道：“你先別想太多，第一，你做的夢可能就是因為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第二，他會跟你說話也沒什么稀奇，你寄過信又回復過文，把你當成捉弄的目標也很正常。”

她說的也有道理，但我還是有點兒不安。不一會兒，我看見曼寧的回復出現在ZHEN的文章底下。

Mandy：別在這裝神弄鬼，小心我查你IP!

我看著曼寧的回復，不禁感激起她的仗義。她的聲音又傳來：“給我一兩天的時間，我會托我朋友去查他IP，看到底是誰在惡作劇。”

我對她道了謝之后就掛上了電話，但這夜我卻再也睡不著，瞪著天花板想著這件事。究竟那個ZHEN和唯蓁有沒有關系?為什么他要一再地在網上發布這種文章?我試著想起我請假前那幾天有沒有再看到唯蓁，但是因為那場大病，我對學校那陣子發生的事幾乎沒有印象。唯蓁到底是在我請假前還是請假后失蹤的?

我閉著眼想著，臉上忽然傳來奇怪的搔癢感。我睜開眼想拂去，卻看見一顆幾乎已經快成骷髏的頭顱浮在我正上方與我面對面，兩個眼洞里幾乎沒有東西，但我卻能感到那兩個黑洞正在深沉地注視著我。而她頭上的長發就這么垂在我臉上，隨著風輕輕地拂過來、拂過去……

我全身動彈不得，想大叫卻叫不出聲，也閉不起眼，就這么與她的頭顱“四目相對”了幾分鐘。她懸浮的高度愈來愈低，眼看就要貼在我的臉上。我簡直快要發狂，卻聽見有個女人的聲音說：“怎么?你不是很喜歡我嗎?”

我狂叫一聲，一咬牙坐了起來，鬼影瞬間消失。我瞪著眼猛喘大氣，卻發現我還是躺著的姿態，這么說，剛才那一切，是夢?

尾聲

第二天，我翹了課，上網搜尋了很多關于失蹤人口的資料，意外地發現我們這個地區現在失蹤人數其實頗多，但很多都是高中生離家出走及老人走失的例子。那唯蓁究竟是失蹤了還是死了?經過昨晚的兩個夢，我真的很難相信她沒事。她會上網發文，會不會是希望有人知道她已經死了，幫她找出兇手?我不住胡思亂想著，手卻沒閑著，繼續滑動鼠標看看有沒有任何線索。

在一旁掛著的論壇突然發出一聲聲音并閃動著，又有人傳訊給我了。我切換窗口一看，竟然又是ZHEN。

ZHEN：“你對我的事很有興趣?”

她給我一個無名相簿的網址，我立刻點了進去，一看之后，眼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相簿里面那個女子確實是唯蓁，一直以來，我的直覺并沒有錯，但是我卻隱隱不愿接受這個結局，因為那代表她真的已經……

Wei1024：“你真是唯蓁?你真的已經……”

ZHEN：“我已經被人殺死了，但我不甘心，為什么殺我的人還可以逍遙法外，而我獨自在這里腐朽?沒有人知道……沒有人超度……我恨!”

Wei1024：“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ZHEN：“我被埋在學校后山排球場旁邊的廢棄小屋里，你應該知道那里。”

一聽到這個地點，我的心忽然跳了一下。在我請假前，我有一次打完球后就失足在排球場附近摔了一跤，因此才發現我的腦袋里面有東西。唯蓁卻說她被埋在那里。這世界上的巧合也未免太多。我心里覺得怪怪的，但我還是繼續追問下去。

Wei1024：“那你還記得是誰殺了你嗎?你告訴我，我幫你報警!”

ZHEN：“我怎么可能會忘記?我的最后一眼就是不斷看著他，我要牢牢地記在心上!”

在這時，我的手機突然響了，我急于知道答案，漫不經心地接起了手機。曼寧奇怪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駿偉!你在房間里?”

“是啊!我終于和唯蓁聯絡上了，ZHEN就是唯蓁。我的想法沒有錯。”

ZHEN：“殺死我的人……”

“快離開那里!”曼寧忽然歇斯底里地叫出聲來。我驚了一下，這不像平常理性的她啊!我的雙眼仍盯著屏幕。曼寧接下來的話卻讓我全身仿佛墜入冰窟。

“我朋友查過IP了!那篇文章的發訊地是從你房間發出來的!跟你的IP一模一樣!”

而此時，唯蓁的訊息也在論壇上傳過來。

ZHEN：“就是你!”

在此同時，計算機畫面全暗，一張鬼臉從屏幕之中發出尖厲的叫聲，她的臉占滿了屏幕。我在巨大的驚恐中隨著計算機椅一起摔在地上，耳邊只聽見她的凄厲叫聲及對我的指控，而曼寧在電話中的聲音彷佛離我愈來愈遠。我已經聽不見……

真相

我拿著一把鏟子在路上茫然走著，片段的記憶在我眼前閃現。我看見唯蓁紫黑的臉、看見粗糙的麻繩、看見她垂死前泛滿血絲的雙眼，以及想起她那句：“我會一直看著你。”

我想起那天我是在倉皇逃跑時摔下山的，但我為什么要逃跑?為什么要殺她?

我淚眼模糊地想記起這一切，但可能是腦部治療過的關系，我的記憶全都很零碎。唯蓁是因為拒絕了我才被我殺死?我怎么會做出這么殘酷的事?

不……我不相信……我走到那間廢棄屋里，拿起鏟子死命地挖著地。這不是真的!這只是一場惡作劇!我沒有殺死唯蓁!但誰能解釋我的腦中有那些過程的記憶?為什么唯蓁的鬼魂不纏別人，只纏上我?土屑在我四周飛舞著，只要我挖不出東西，就證明這一切都是假的!是謊言!

屋外有什么聲音吵得要命，我的頭好痛，整個屋子的地幾乎都被我挖遍，忽然鏟子敲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我扔下了鏟子，用雙手在地上拼命挖著。

這一切都是真的。

我看著手上的東西，忍不住痛哭流涕——一顆已成白骨的骷髏雙眼空洞地對著我，頭上的亂發枯黃地散開。我緊緊抱住她的頭顱，一股力量將我向外拉扯。我看見紅色與藍色的燈閃動著……

他們說，我因為腦瘤的關系性情大變，所以對暗戀的唯蓁動了殺機，但是因為受不了良心的譴責，半年多后又到了這里把她挖出來……

我已經不在乎了，因為我可以一直看到她的雙眼，她的雙眼一直浮在我面前看著我。我住在一間全白的屋子里，只有她陪著我，一直看著我……

而我永遠也不會有機會看到的是——曼寧坐在黑暗的書桌前，她面前的兩臺計算機正閃著陰暗的光芒，桌邊的手機最后撥出的號碼只有三碼。而她的臉上露出一抹陰陰的冷笑。

“只怪你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