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熟悉的一位“喬粉”——她正憋著要買新的iPad呢——聽說我打算批判喬布斯,忍不住勸阻說:人家人都死了,中國人說“人死為大”,就別批了吧?我說不行,一個人物的歷史功過,不能因為他死了就只許隱惡揚善,要這樣的話所有死去的人物都不能批判了,世界上也沒有歷史罪人了。
我的所謂“批判”,其實只是看到現在幾乎所有人都在對他頂禮膜拜盡情歌頌,感到這其中有認識上的誤區,打算指出來而已。
我聽到的對喬布斯的頌歌,基本上是兩種旋律。一種可以用奧巴馬的話作為代表:喬布斯“改變了我們看待世界的方法”。另一種是“中國版”的旋律:感嘆中國為何出不了喬布斯,急著要想辦法在中國培育出自己的喬布斯。
這兩種旋律背后,有一個共同的假定——喬布斯是一個偉人、一個成功者、一個歷史功臣。但事實上是不是這樣呢?
在這里我先要聲明,我對于喬布斯個人私德方面的瑕疵沒有興趣,也不打算去批判他這方面的問題。
我認為喬布斯所代表的“成功”,精義在如下兩點:
一、提供一種我們并不需要的東西;
二、通過這種東西將我們原先已經需要的東西抓到他自己手中。
iPad是迄今為止貫徹上述精義最為成功的產品。喬布斯的理念,就是“創造出一些小工具,我們原先不知道自己需要它們,等推出以后我們卻發現自己離不開它們”。好像人們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只有在云端的大神喬布斯知道,他丟下一個iPad,于是蕓蕓眾生就歡呼道:這正是我們要的!現在許多人都將此視為“創新”的理想境界,其實是一種非常幼稚的想法。想想看,“原先不需要,用過后卻離不開”,有什么東西具有這樣的特征?我首先想到的東西是——毒品!毒品確實具有這樣的特征。
“創新”出一些我們原先并不需要的東西,然后引誘我們去用它們,讓我們上癮。引誘的辦法,主要是通過媒體宣傳、產品體驗店等等持續的廣告轟炸,造成無數在虛榮消費心理驅使下形成的“果粉”,讓使用蘋果產品成為一種時髦。“連奧巴馬總統的下屬也在玩iPad,他們認為iPad是技術時髦的象征”。“果粉”們為了趕上時髦,不惜徹夜排隊等候搶購蘋果產品,這樣瘋狂愚蠢的行為還被美化成一種“文化現象”,成為許多“創新”追隨者夢寐以求的境界。
接著我們再來看喬布斯“成功”精義的第二點:通過iPad這種我們本來并不需要的東西,將我們原先已經需要的東西抓到他自己手中。
當“1Pad及其應用程序商店的出現,開始改變所有媒介,從出版到新聞,再到電視和電影”時,喬布斯就開始向《紐約時報》、《時代》周刊、時代華納等等傳統媒體的巨頭進攻了。他一上來總是先恐嚇他的獵物,說他們的傳統媒體“糟透了”,只有和蘋果合作才可自救。接著就進入實質問題:與蘋果合作,在蘋果這里出售iPad上可以閱讀或播放的產品,蘋果從中分成。
到《喬布斯傳》交稿時為止,上述巨頭都拒絕了喬布斯,因為喬布斯堅持要使這些傳媒的傳統客戶由此轉變為蘋果的客戶。但是默多克卻答應了喬布斯的條件,據《喬布斯傳》的作者說,是因為默多克“知道自己在這個問題上并無籌碼”。
到此喬布斯的狐貍尾巴就露出來了:如果iPad真的席卷天下,那所有傳統的報紙、雜志、電視、電影、廣播、音樂、游戲……全都可能被蘋果“贏家通吃”——因為所有這些內容都可以在iPad上閱讀、收聽、播放或運行。這樣的一統天下,真的是許多鼓吹“創新”的人所夢寐以求的。
但是,如果真的出現這樣的局面,文化的多樣性還能得到保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