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還是無間道?

1

那女子仿佛是一塊磁石，而他是一塊鐵，一切像宿命一般，抗拒不了。

一個人要是有了欲望，而又得不到滿足，這種欲望就會無限膨脹，以至于五臟六腑都像被放在油鍋里煎了一般。盧遠輝的心肺就在油鍋里煎熬了30多天。

因為他的對面搬來一個新鄰居，關鍵是，新鄰居說不上美艷絕倫，但看一眼，最懶的癩蛤蟆都有了覬覦之心。他不是外貌協會，也知道以貌取人是多么的膚淺，可是那女子仿佛是一塊磁石，而他是一塊鐵，一切像宿命一般，抗拒不了。他知道她養了只貓叫小蠻，夜半無眠時，他貼在她的門上，總能聽到她叫著小蠻，和小蠻聊天，小蠻懶懶的，偶爾不耐煩地喵一聲。

單身女子總是愛養貓，把所有的心事都講給貓咪聽，他站在門外，癡迷地聽那斷斷續續的聲音，透骨涼的風一波一波地沖過來，當晚他感冒了，高燒不退，昏昏沉沉地睡了兩天才去上班。

作為項目負責人，兩天不上班，工作累積如山，他面對一大堆文件，咖啡一杯一杯地灌下去，而雙眼皮上猶自像綁了兩塊石頭，沉甸甸地往下墜。張強看到他那沒精打采的勁兒就好心提醒道：“遠輝，實在撐不住就回家休息唄，這里有我替你盯著。”遠輝拍拍他的肩膀：“好哥們，心意領了。”同事間總是這樣，看起來是親密無間，一團和氣，私底下卻是暗潮涌動，人人心里有藏著一把小劍，沒事戳兩下，損人未必利己，但心里卻是舒適且坦然的。公司里風傳經理要上調了，作為經理的左膀右臂，他和張強當然是接任寶座的熱門人選。多年來，他和張強一人負責一個項目，明爭暗斗，有時他占上風，有時張強占上風，一直是不分伯仲。

事情從來不是呈直線向前走的，一年前，他和張強在一個重要項目的競爭中，以微弱之勢勝出，從那之后，他們的關系也有了微妙的變化，經理的天平明顯朝他傾斜，甚至有幾次暗示，將來會給他寫升職推薦信。人在職場打拼，不懷自私自利之心簡直就是天誅地滅，盧遠輝不是個君子。他相信在血雨腥風的職場，也沒有君子。

靠著一包一包的速溶咖啡，他撐著將方案寫完，下個月公司要投個標，工程很大，如果能中標，年終獎很可觀。他自然得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張強仿佛很輕松的樣子，或許只是麻痹他的一種假象。

2

忙完回家時已是凌晨時分，新鄰居正帶著小貓在小區里散步，那貓大約沒想到半夜三更還會遇見活人，大驚失色之下，立時弓背豎毛，沖他發出警告的低吼聲。盧遠輝覺得好玩，也存心想逗一逗貓，然后借機和她搭訕。他彎下腰，要撫摸小貓的頭。女子說：“別碰它?！眳s已是晚了。貓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狠地咬了他一口。盧遠輝捂著血流不止的手，幾乎要哭了出來。舊病才愈，又添新傷，他哼哼兩聲，說不出話來。女子嚇壞了，小貓也嚇壞了，躲到女子的懷里，嗚嗚呀呀地叫了起來，仿佛受傷的是它。

自然是跟她回家，像在外受到欺負的孩子，委委屈屈地跟在她身后，而她只顧著自己的貓，輕聲安慰它：“小蠻，不怕，小蠻乖?！彼犞眯?。

他坐在她的沙發上，任她清洗傷口，上藥，然后包扎，小蠻已經緩了過來，愜意地趴在沙發的一端，像個戰勝的將軍一般，用鄙視的眼光瞄著他。因這個血腥事件，盧遠輝無心插柳地認識了田心。

有時候摸著傷口，他還真的感謝那闖禍的貓，要不是貓，他說不定還在夜夜偷聽田心在家和貓談心呢。他30歲了，生命里的女子像春花秋月一般來來去去，反正戀愛總是這樣，不是拋棄別人，就是被別人拋棄，他傷過別人的心，也被別人傷過心。漸漸就將感情看淡了，就像喜歡糖果的孩子，糖果吃多了，雖然也想吃，一旦吃到嘴里，覺得也不過如此。

世間的女孩兒不過如此，多虛榮，多淺薄，追韓劇，追明星，就是不懂追求人生。但有時候，就如那句話：問世間情為何物，乃是一物降一物。田心不算漂亮，也不是很會打扮，但第一眼看到這個女孩兒，他原本遲鈍的心忽然尖銳起來，像夏季掠過樹梢的風，在枝葉間穿梭，將每片樹葉都撩撥了一遍。

是的，撩撥。田心不經意將他沉睡的心撩撥醒了。他覺得自己再度陷入熱戀中，像二八少年，沖動，有著用不完的熱情。而臥心，也熱情地回應了他。他將自己的工作室搬到了田心的客廳里，一邊做標書，偶爾看看田心和小蠻，小蠻依然鄙視他，雖然他買了一堆的貓罐頭討好它，但是沒有用，這個內心強大的小玩意從來不為五斗米折腰。

3

月末時，集團副總借著生日的由頭，在酒店辦了個小型宴會，出席的都是公司管理層，按理是輪不到他和張強出席的，但經理說副總點名讓他們倆參加。盧遠輝從寥寥數語里嗅出了點玄機。他知道，公司的人事調動一向都是副總負責的，換言之，升誰不升誰，得看副總的臉色。他特意帶了田心出席，副總有句口頭禪：“顧家的好男人才是好員工?！?/p>

果不其然，副總看著他和田心手牽手的樣子，滿意地點了點頭，而張強依然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副總開玩笑道：“花花公子應該收收心了?！睆垙娒嗣约河凸馑聂W角，顧影自憐地說：“配得上我的女人還沒出現呢。”他握著田心的手，一雙眼睛里桃花次第開放。盧遠輝不著痕跡地將田心的手抽了出來，玩笑道：“還不向嫂子請安?”

張強始終是活躍的，和每個人碰杯，均一干而盡，期間電話響個不停，大約是夜店相識的女子，口氣里都是輕佻的味道，副總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頭。宴會結束時，副總特意對盧遠輝說：“小伙子，不錯?！闭娴氖遣诲e，他的心里樂開了花，他知道他在副總心中的印象又加了幾分。

本以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都是手到擒來般輕松。沒想到在一局定終生的表單上，他卻出了意外，本應是3000萬元的預算少了個零，變成了300萬元，經理受他拖累，臉色氣得鐵青。他看著那組出錯的數字，知道標書被人改了，他是不可能犯如此低級的錯誤的。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出是什么時候改的，又是被誰改的，他的電腦一直隨身攜帶，不單單設了開機密碼，重要文檔也都設了密碼，除非是黑客，一般人沒有能力來篡改他的文件，這份自信他還是有的。

張強拍拍他的肩：“哥們，故意讓我是不是?兄弟只好說聲謝謝了?！北R遠輝氣得手腳發抖，但他只能克制自己，皮笑肉不笑地說：“恭喜恭喜。”真的是只能恭喜了。人事任命已經出來了，張強爆了冷門，他則坐了冷板凳。

在田心的客廳里，盧遠輝喝得酩酊大醉，然后一邊流淚，一邊絮絮叨叨地將自己10年辛酸的職場路講給田心聽。他想不明白，最后關頭怎么會出了這么白癡的錯誤。他將標書上的數字指給臥心：“你看，這絕對是白癡型錯誤，千萬后邊平白無故少了個零，我不輸就是笑話了?！?/p>

田心睜大眼睛，然后低下頭去，像做錯事的孩子。一切都是宿命，那天他做完標書，心情大好，纏著田心不肯放手。趁著他洗澡的時候，田心用他的電腦玩游戲，標書文檔沒關，小蠻也跟過來湊熱鬧，它要趴在電腦上睡覺，爪子按到的鍵盤上……

這樣的解釋太牽強。他不信。

4

第一次和張強爭鋒時，他沒有贏他的把握。所以從夜店找了個小妹去做無間道。然后拿到了張強的底牌，那次贏得很輕松。

生活中仿佛處處都是無間道。這個學院派單身女子忽然出現在他的生活中，會不會是張強的無間道?

那次宴會，田心和張強仿佛也不是第一次見面，他們好像有過好幾次的眼神交流，而他當時春風得意，全沒有放在心里，現在想想，兩人的表情好像都有些不自然。

他越想越恨，完全失了控，平時不爆粗口的他，用盡了所有惡毒的字眼，他看到淚水在田心的眼眶里打轉，那淚水令他更加憤怒，而小蠻忽然跳起來，試圖咬他。真的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他狠狠一腳踹到小蠻身上。小蠻慘叫一聲躲在沙發下再也不肯出來。他摔門而去。

后來田心搬走了，連同她的貓，一齊從盧遠輝的視線里消失了，他完全能夠想象出，田心從張強手里拿走一份不菲報酬的情形。

只是生活處處是意外。在張強升職的慶祝會上，他才知道，原來副總是張強的舅舅，而經理的職位是早早地內定給張強的了，即使他的標書不出錯，而錯誤，不過是個別有用心的人一個借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