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你知道嗎,你的外號叫公主哦,雖然這個外號同學們都不知道,只是我擅自取的。
那是8月31號。那天,我一個人拖著笨重的箱子出現在你面前,來不及反應的你只是愣愣地盯著我看。我知道當時你一定驚訝極了。一個女生拽著巨大的行李箱上五樓的教室來報到。而且那個女生枯草似的頭發跟雞窩一樣亂,渾身臟兮兮的,散發著汗臭,鞋子上還沾滿了泥巴。
我是全班最后一個來報到的,你仔細詢問我怎么是一個人來的,家里人怎么沒來送我。我只是告訴你,他們沒有時間。你又兀自說了起來,無非是些遠離了家,要好好照顧自己之類的話。或許這些話你對每個學生都說過,可是在我看來,它們還是那么溫暖。你找出我的飯卡和鑰匙,遞給我,并沖我笑。
我想,或許我就是在那一瞬間喜歡上你的。你長長黑黑的頭發自然垂下來,擋住了部分的臉。你笑得那么好看,嘴角的幅度恰到好處,唇邊開出來小小的淺淺的花朵。公主。我腦海里突然蹦出了一個詞。雖然是公主,卻不會給人居高臨下的感覺。因為家境而被迫獨立太久的我,突然想上去依靠你,抱抱你,可我還是忍住了,說了再見后轉身離開。
你教英語,上課完全用英語,可是我只能茫然地看著你。再看看其他人聽得津津有味的樣子,我的心便慢慢沉了下去,像溺水了一樣,找不到氧氣,沒法呼吸。我開始懷疑我的選擇是否正確,當初我為什么要來這所國家級重點中學找自卑。在這之前,我真的只是想早一點離開那個小小的村子,“去外面”尋找屬于我自己的繁華。可我現在只能眼睜睜看著我還未到手的繁華在模糊不清的遠方一點一點枯萎、凋零,過不了多久,它們就會碎成粉末,風一吹,就消失不見了。
渾渾噩噩地過了幾天,我被你拉到辦公室談話。你說,勤能補拙,nevergive up,并沒有批評我。可是我的眼淚就是不爭氣地在眼眶里打轉,終于,它們還是經不住地球的引力,重重地砸了下來。你說你那里有英語聽力文件,可以拷給我。似乎想到了什么,你又說,還是給你磁帶。于是我抱著一堆磁帶回寢室了。看著鋪了半張床的磁帶,我有些難過,別說MP3,其實我連播放磁帶的東西都沒有。即便如此,我還是下定決心,堅決不妥協——我要一直走下去。
可不管我怎么努力辨認從你口中說出的每一個單詞,不管我怎么努力記單詞,我的試卷上依舊是永遠的不及格——你并沒有因為同情我,而給我打及格,也沒有因為我不及格而責怪我。你知道,我不需要同情,我需要的只是足夠的時間。你不知道我為了能在英語課上看到你像第一天那樣沖我笑,我過著沒有周末的生活。逛街、看電影…這些都離我太遠了。雖然你沒有告訴過我,但我知道,如果不是我,我們班的英語成績會提高幾個點。
在流感最泛濫的時候,我體溫偏高了。我坐在醫務室,百無聊賴地看著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忙來忙去——體溫不正常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我害怕被確認為是流感,于是事先就把胳膊放在自來水龍頭下>中了一會兒。已經凌晨12點了,我還坐在那里等候手忙腳亂的醫生發落。可你還是來了。你看著我手里皺巴巴的記單詞的小本子,說不出話來,只是輕輕地拍拍我的肩。
你送我回寢室,看我吃了藥上了床才回去。我把自己蒙在被子里,難過終于決堤,瞬間淹沒了我——你的女兒也發著高燒,剛送往醫院。第二天的英語課,我第一次沒有認真聽課,想著要怎么問你小妹妹的情況。糾結許久后,我才拿著練習冊,借問一道選擇題上講臺去問你。
表達能力極差的我不但沒能安慰你,反而又讓你想起傷心事。你依舊對我笑,但我還是看出了從你眼角不經意間流露的疲憊。我想安慰你,可我還是默默轉身回到位置上,遠遠看著你走出教室。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你那么落寞的背影,連柔軟的頭發都不再飄起了。于是開始我天天祈禱,祈禱小妹妹早一點好起來。
母親節,每個同學都買了康乃馨,一起涌到辦公室給你送花。你穿著漂亮裙子,更加像個公主,被大家包圍著,笑著道謝,臉上的幸福蕩漾開來。我擠在人群里,遠遠看著你,想著要不要把手里的畫著云朵、糖果、星星的卡片遞給你。最后我還是怯弱了,只是趁亂把卡片放在你辦公桌上。我不知道你看見它了沒有,也許它在混亂中被搞丟了也說不定。
第二天你專門告訴我,畫很漂亮,你很喜歡。我覺得心里一下子開出了千百朵蓮花,像夢境一樣美。其實我不會畫畫,你不知道我畫這張卡片畫了多久,一遍又一遍,卻總是不能讓自己滿意,可是你說你喜歡。
后來,我畢業了。縱然我們隔了那么遠,可是你給我的勇氣已經足夠支撐我一路走下去,一路向著我想要的繁花似錦。
老師,你還記得這些如塵埃般渺小的瑣屑嗎?或許,連我這個灰色小兵你都再也記不起了。可是,我早已把你記在我心里,想起來的時候,總會有一種火焰似的溫暖,小小的,但也足以一直暖著我,讓心里面的花朵一直靜悄悄地綻放。
編輯:楊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