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名臣文彥博是汾州介休(今山西介休)人,生于宋真宗景德三年(公元1006年),歷仕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四朝,出將入相長達半個世紀,于宋哲宗紹圣四年(公元1097年)去世,享年92歲。他任職期間輔助朝政、平雪冤案,處處為百姓著想,頗多建樹,受封為“潞國公”,世稱“文潞公”,對北宋王朝中期社會的穩定與發展,起了一定的積極作用。
宋仁宗康定元年(公元1040年)正月,邊將劉平在與西夏的戰斗中力竭被俘。當時,朝廷委派的監軍黃德和畏敵如虎,擁兵觀望,坐視劉平孤軍血戰,終致全軍覆沒。事后,黃德和為了推卸罪責,嫁禍于人,誣陷劉平已經投降了西夏;又用重金收買了劉平的一個家奴。那家奴也就昧著良心,“證實”主人確已叛變降敵。于是, 劉平的家族男女老幼共二百多口,都被囚于獄中。為了進一步核實取證, 宋仁宗趙禎派遣御史文彥博到河中郡去審查劉平降敵一案。
文彥博經過充分調查,終于確證劉平并未降敵——當然,由于戰爭期間的條件限制,人們都以為劉平已經殉難。黃德和又來賄賂文彥博,遭到嚴詞拒絕。眼看著陰謀就要敗露了,黃德和驚恐萬狀,連忙伙同黨羽在京城內外大肆活動,力圖翻案。 宋仁宗聽信了流言蜚語,就派了另外一個御史到河中郡去取代文彥博,重新審理此案。
新御史到了河中,文彥博拒不移交此案。新御史強硬地說:“這是皇上的詔命,你敢抗旨嗎?”文彥博平靜地說:“皇上是擔心我文彥博處理不了這個案子,才派閣下來此。如今文某已經把案子處理完了,閣下再來就沒有多大意義了。再說,文某如果處理得很成功,固然無話可說;萬一處理糟了,文某獨自承擔罪責,與閣下又有什么干系呢?”新御史無言對答,只得悻悻而歸。
送走新御史后,文彥博就以“擁兵觀望”、“畏敵避戰”及“誣陷”等罪狀將黃德和與劉家那個奴仆依法處斬; 劉平的家族則全部無罪釋放,并按照陣亡將領家屬的規格,發放了撫恤金。四年之后宋夏議和,從被夏人放歸的將士口中得知,劉平當時并未死難,而是過了些日子后因病去世。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他始終沒有向敵人屈膝投降。
元豐八年(公元1085年)三月,宋神宗趙頊去世,其子趙煦登基,是為宋哲宗。其時,這位小皇帝剛滿8周歲,就由其祖母、太皇太后高氏聽政。由于司馬光的推薦,高太后起用80高齡且已告老還鄉的文彥博入朝,與司馬光同居相位。可惜,司馬光不久就因病而逝,哲宗皇帝則漸漸長大。有一天,哲宗趙煦親赴講席誦讀儒家經義。誦讀完畢,賜群臣坐下,按照慣例,每人還賞賜了一柄扇子。宰相文彥博看見唯獨皇帝手中拿的是一柄紙扇,就率領群臣俯伏階下,磕頭祝賀。高太后聽說后,高興地說:“老成大臣的用心,畢竟與一般人不同。”當天晚上,高太后又開導十二三歲的哲宗道:“皇帝知道大臣們祝賀的用意么?用紙扇,是君主崇尚節儉的美德啊。君主節儉則國家豐足,國家豐足則百姓既富裕又長壽。大臣們不僅僅是為皇帝祝賀,也是為普天之下的老百姓祝賀啊。”
一柄紙扇,固然是微不足道的,然而一種風氣的形成,就非同小可了。作為四朝元老,文彥博對本朝的掌故一定很熟悉,他顯然不會忘記真宗朝大臣李沆與王旦的一番對話:
某年元宵節,宋真宗趙恒率領文武百官在御樓上觀看花燈,真宗舉起酒杯,對大臣們說:“祖宗艱難創業,而朕今天得以享受太平,要與諸位愛卿們共同慶祝一番!”從宰相以下的大臣們都紛紛舉杯祝賀,唯獨李沆自始至終,一直悶悶不樂。第二天,王旦責備他:“俗話說一人向隅,滿座不樂。昨夜大家都興高采烈,你為什么不能給皇上一點面子呢?”李沆答道:“作為君主,應該提防那些阿諛逢迎之臣以‘太平’二字獻殷勤,以達到自己結黨營私之目的;如今皇上既然親自用‘太平’二字向臣下夸耀,又怎么聽得進忠正耿直之言呢?既然天下太平了,則必然要尋求祥瑞,要搞封禪,以妝點所謂的太平盛世。這樣一來,勢必耗費國庫而濫用民力,國家如何治理得好?我已經老了,看不到了,你們今后必會身受其患啊!”果不其然,李沆不久去世,而從那往后“四方奏祥瑞無虛日”(宋?朱弁《曲洧舊聞》卷一),宋真宗甚至還偽造“天書”,東封泰山,西祠汾陰,幾乎年年有新事,歲歲建宮觀,時時有祥瑞,一個熱潮接著一個熱潮,一個大典接著一個大典,一時君臣,如病如狂,致使國庫耗盡、百姓痛苦,社會矛盾日趨尖銳。已經當了宰相的王旦無力阻止這一趨勢,想起當年李沆的憂慮,只能深深嘆息道:“李公真是個圣人啊。”設法搞到一幅李沆的肖像,掛在書房里,每天對著肖像焚香叩拜。只是由于王旦、寇準等名相的盡心輔佐,真宗朝才沒有釀出大紕漏。
文彥博這次出山后又干了五年,便再次告老還鄉。那個小皇帝哲宗趙煦呢,他于祖母高氏去世后才親自執政,短短六七年后的元符三年(公元1100年)正月就因病而逝,年僅25虛歲。無論如何,他沒有像真宗趙恒那樣慕虛榮、愛奢華、竭民力。或許,文彥博與高太后等人的教導,對他也確實起了點作用?文彥博深知“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的道理;深知一般人的眼睛總是盯著上面的,看你上面帶個什么樣的頭;深知社會風氣的根本扭轉、腐敗現象的有效遏制,關鍵還是看上面。或許,這才是他抓住一柄紙扇大做文章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