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筆記》中的女性角色定位

一、引言

《金色筆記》是一部戰后堪稱女性主義里程碑式的作品，是英國女作家多麗絲·萊辛的代表力作，于2007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它有明確的性別意識和立場，關注女性的經驗形式，確立了女性的主體地位。作品的偉大之處在于作者以傳統的敘事文學的寫作方法，在性別角色社會化的背景下，多角度、多層次地刻畫三位女性的心理沖突及她們不斷調整自我性別定位的過程，最終達成女性的自我覺醒。《金色筆記》掀起了一股探討文學作品中的女性意識、性別歧視、殖民戰爭、生態破壞、人類生存困境等主題的熱潮，兩性戰爭這一亙古不變的話題一時“洛陽紙貴”。本文吸收了社會化理論和社會心理學中性別角色定位的思想精髓，深刻闡述了主人公安娜、摩莉和瑪麗安三位女性的坎坷命運和角色沖突，以發人深省的筆觸細致描繪了女性在探索自我角色定位歷程中的尋覓和掙扎。

二、安娜從多重社會角色沖突中定位女性角色

傳統理論中的性別角色是社會學中由性別而定的一種行為及思維模式，比如雌鷹孵卵，雄鷹覓食。性別角色沖突則是由性別個體生命中的一個特定階段承擔性別角色的多種內容而引發的。因而當個體在社會中扮演多重角色時，若不產生內心沖突就會被社會所容納。

安娜是《金色筆記》中的女主人公，她在女權主義的影響下在追求男人的同時，又扮演著多重社會角色如情婦、單親母親、職業作家等。小說選擇“兩個女人單獨待在倫敦的一套公寓里”和“下定決心，要做一個完完全全的新女性”作為開卷句，展現給讀者文中女主人公安娜和摩莉是脫離男性、經濟獨立的“自由女性”。她們都不愿意進入婚姻的避風港，認為情感獨立是神圣的。然而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獨立自由的生活空間和生活方式并沒有給她們帶來心理上的平衡點和事業成功的喜悅。安娜作了這樣的一段描述：“我只感到自己——安娜，像無邊黑暗中跳動的脈搏，而我安娜所寫下的那些文字都微不足道，毫無意義，猶如毛蟲硬擠出的帶狀分泌物，在空氣中逐漸硬化。”

在安娜與邁克爾長達五年的戀愛過程中，她做了力所能及的一切，甚至可以說犧牲自我地討好邁克爾，例如“女為悅己者容”，安娜總會穿著他最喜愛的衣服；壓抑自己的職業理想，為他心甘情愿地在廚房中體驗一個女人的“幸福”。字里行間之中，我們可以品讀安娜對異性盲目的感情依附已經把自己投入到痛苦的深淵。

此外，文中的另一條主線是母親與女兒的矛盾沖突。安娜作為一位單身母親，她希望將女兒養成一個具有良好習慣和健全人格的女人，她為女兒安排好生活作息，精心呵護，并努力使女兒不受任何外界傷害。然而她的女兒并不認同這些并表示想做“正常人”，這使安娜感到作為一個母親的心受到誤解和傷害。

安娜始終追求著真愛，但又看不到真愛所在，擁有著一個不完整的靈魂。她面對著內心中各種壓力和來自外部的各種困擾，她開始疑惑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母愛能否取代父愛，通過這種自由的生活方式會不會帶來真正幸福。安娜的思想受奧地利精神病醫生及精神分析學家弗洛伊德的影響很深，她從夢中領悟到了不能通過尋找完美男性來彌補自身存在的缺陷。

兩性之間就好比哲學中的“矛盾”本身，他們是在相互依存的基礎上又相互獨立，所幸安娜在最后認識了這一點，她開始客觀審視自我的存在價值，重新定位性別角色，從而擺脫了自我封閉的精神分裂和寫作障礙陰影，在理性的指引下意識到只有建立在性別社會化基礎上，才能實現一個職業女性的自由幸福。

三、摩莉從子女教育失敗中定位女性角色

《金色筆記》一書中另一個“單獨待在倫敦的一套住宅里”的女主人公是摩莉——一位帶著兒子的單身母親。她有著曾經的不完美婚姻和感情的創傷，與安娜相同，摩莉的內心充斥著女權主義思想的渴望，追求男女平等的社會地位。自1935年與前夫理查相識、相知后，西班牙共和黨人的事業理想交織著最初時的感情悸動，兩人很快進入了婚姻的殿堂。然而，“有情飲水飽”的精神世界是無法抵御現實的侵襲的，理查吹鼓的“一無所長，只會掙錢”的才能并未顯現出來，兩年來摩莉成為兩人生活的支柱，生活中的瑣碎矛盾開始凸顯。于是，理查在對左派政治的態度發生變化之后，最終選擇離開了摩莉，重新回到家族中并決定繼承家業。故事發生了轉折性的變化，他很快變得果敢又富有才干，隨后娶了一位“門當戶對”的年輕漂亮的女孩瑪麗安為妻。摩莉不得不接受這種結局，從此獨自帶著兒子湯姆開始平靜又艱難的單身母親歲月，一邊照顧兒子，一邊從事自己的演藝事業。從社會的打拼和為人母的感懷中，摩莉對前夫有了新的認識，認為理查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為所欲為”者，她在自己被孩子束縛手腳無暇顧及之時，竟與秘書上演了一場曖昧之劇。因此，每次理查來與她商討兒子湯姆的問題時，兩人總會無休止的爭吵，然后不歡而散。在對彼此的傷害中，他們真切地忽視了兒子湯姆才是這場失敗婚姻中最無辜的受害者。

孩子對性別角色的認知是由眼睛和耳朵直接獲得的，通過觀察和模仿進行強化和定型。在子女社會化的過程中家庭父母雙親的影響至關重要，它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孩子的思維和行動。書中對湯姆內心的刻畫令讀者心酸。由于自幼生活在單親家庭里，湯姆的心智并不健全，盡管母親看似給了他足夠的“自由”和“關心”，但父親的角色地位是難以替代的。由于長期缺少父親的關愛，更沒有成年男性的榜樣和引導作用，同住的兩位追求自由的成年女性在交往方式、生活對話和行為舉止上，使湯姆陷入了困惑的矛盾和疑慮中，最終導致他的性別角色模糊，形成與母親相似的個性。父親這一角色在家庭里的缺失使湯姆痛苦萬分，感到無法從既定家庭命運中解脫自己的深深的無奈。

摩莉因湯姆人格割裂而感到痛苦茫然，對自己的觀念感到危機。她開始對女性的性別定位重新探索成為必然。摩莉通過與安娜和自己兒子湯姆交流中認識到女人不能沒有男人，男人也不能沒有女人。她反思自己所面臨的兩性關系，認為脫離男人而獲得的自由平等不會給女人帶來真正的幸福。由此她通過追求自己的愛情向現實妥協，追求真正的男女平等和女性自由。

四、瑪麗安從性別歧視中定位女性角色

《金色筆記》中的第三位女主角是摩莉前夫的第二任妻子瑪麗安。在當時的父權制社會中，她的深層心理結構呈現出缺陷感、自卑感等傳統的女性角色定位。瑪麗安在嫁給理查之初，是一位“略有名望”家族中的美麗少女，她有著誘人的“胡桃色皮膚”和對生活和幸福的渴望。然而婚后，她便成了這個家庭中名副其實的“保姆”，丈夫理查又愛上了“一個長著一身胡桃色皮膚”的年輕漂亮的女秘書。理查為了維護自己的自尊和社會聲譽，他不允許瑪麗安找到關心她的男人，使她無法擺脫家庭里的痛苦陷入焦慮和壓抑之中。她過著遠離社會，終日以酗酒為快而逃避現實社會的生活，從此由一個向往美好婚姻的妙齡少女變成了一個終日酗酒度日的邋遢女人。

書中還描寫到，瑪麗安要想擺脫這種生活，只能通過具有戀母傾向的湯姆幫助她戰勝內心障礙，探索自身定位。從社會心理學的角度而言，年青一代總是將文化知識、社會規范、技術技能以及更新的信息傳遞給年長的一代，從而影響成年人的社會化，這是反向社會化的本質表現。在湯姆幫助下，瑪麗安摒棄了舊社會女性的價值標準，脫離了封閉的、舊的生活方式，擺脫了痛苦的婚姻，悟出了人生的幸福，提高了自我意識，恢復了追求幸福的勇氣，積極調整自己的性別角色定位。

五、結語

《金色筆記》的作者以敘事的寫作手法，通過對安娜、摩莉以及瑪麗安三位不同生活和情感經歷的女性的心理活動的生動刻畫，揭示了現代女性、知識女性和傳統女性的生存狀況以及女性在家庭生活和事業追求的平衡中的種種困惑。從安娜和摩莉這兩位自由女性代表身上可以看出，作者對在女權運動中追求“男女絕對平等”的目標提出了質疑并給予警示，主張對極端“自由女性”幸福觀的重新審視。另一位主人公瑪麗安身上則體現出了傳統女性的不幸遭遇和性別歧視的社會現實。

作者認為極端“自由”女性和傳統女性都不會有真正的事業成功和家庭幸福。任何一個民族、任何一種社會都必然以兩性為基本形態，男女平等是相對而言的，并不存在沒有任何差異的平等，絕對“自由”女性是不存在的。因此，實現男女平等，必須消除傳統的性別歧視，不僅要改變傳統女性的角色觀念，男性的角色觀念也要隨之更改。兩性世界是一個“相輔相成的整體”，這是《金色筆記》的高度概括和思想核心。在倡導兩性和諧共處，實現女性在社會中的平衡存在方面，《金色筆記》堪稱一部性別角色社會化的經典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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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林川（1983—），女，山東莒縣人，碩士，中州大學國際教育學院講師，研究方向為英語文學鑒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