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喜歡他多年
姜穎說,我不是個糾纏的人,只是到底10年婚姻,不想輕易放棄,容我們都緩緩,一年后,如果你還非他不嫁他且非卿不娶,我成全你們。
她說這些話時,我一直在打量她。這是我第一次見她:中人之姿,有一點氣質,但到底……也是三十多歲的女人了。
真刻薄是不是?我也會老,但,等老了再說吧。
她又加重語氣,就一年。
聽上去,這多么像交易。但是……我想了想,成交。如果一年都堅持不了,那也只有愿賭服輸。何況,她說這一年她不會干涉安澤和我的任何來往,甚至他可以搬到我那里。唯一希望的,是安澤可以盡到做父親的責任。
他們的女兒剛讀一年級,需要輪流接送。
這要求不過分,且姜穎肯如此,已很出乎我意料,原以為會有一場狂風驟雨。或者因為她是知識女性吧,多少理智一些。
當然,我虧欠于她,安澤原來是她的,我不顧原則地掠奪了——可是愛情,一旦遭遇,幾個人顧得了那么多?何況我已喜歡他多年。
他終于記起我來
安澤曾是我老師,在我讀高中時,教我英語。
那時他亦年輕,很帥很有活力,用英文朗誦愛情詩歌時很優雅。有次他組織同學打籃球,我當拉拉隊,卻不小心被球場踢出的一塊石頭砸中額頭。結果留下一個小傷口,在額頭。
明顯覺得那以后,他每次看到我都有些抱歉,可每次,我輕輕摸額頭的傷疤,卻覺得心里有一些喜歡,好像這樣就算有了和他的記憶。
只是因為年少,一直不曾表現對他的喜歡。后來知道,他已經結婚了。
遺憾了好久,直到半年后他離開學校,據說調去了政府機關。
少年似是善忘的,不見久了,也就慢慢淡了,只是每一次看到劉海下那道小傷疤,會想起他,會想他一會兒。
后來讀大學,也戀愛,總是無疾而終,男友說,我永遠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不似其他戀愛的女生,充滿熱烈和激情。我也感覺出來,但不知究竟。直到畢業、工作、戀愛又失戀,兩年后,因為處理公司的一點事情,去稅務局,再次遇見他。
經過了近十年,在我眼中,安澤越發有魅力。
心一陣狂跳,我忽然明白了這么多年戀愛心不在焉的緣由。
原來,是因為他,一直在心底臥著。
但安澤并沒有認出我來,這幾年我當真已脫胎換骨,甚至還長高了幾厘米。
直到我叫他安老師,并且拂起了額前多年來一直濃密的劉海。
如此沉穩的安澤也掩不住一聲驚呼,是你。
他終于記起我來。
聽得見彼此的呼吸
那天中午處理完事情,安澤堅持請我吃午飯,我更樂得如此——天知道這重逢令我多么歡喜,一顆心已經蕩漾得七葷八素。
光陰真好,他26歲我16歲的時候,在他面前我完全放不開,而他36歲我26歲的時候,卻已經可以同他肆意開玩笑,我說,你看,都是毀容的緣故,至今我沒有男朋友,你應該負責任的。
他便大笑,他笑的時候,我忽然安靜下來,一言不眨地看著他。然后,他的笑聲漸漸落下來,四周跟著靜下來,好像聽得見彼此的呼吸。
安澤忽然說,不,小妝,不是這樣。
我按住他的手,是,我喜歡你,已經很多年。
結果,他落荒而逃。我卻松一口氣,好像多年的心事終于說出來。而逃跑——若他心里沒有鬼,逃什么?
就那樣逃來逃去地逃了一陣子,我們還是在一起了。安澤說,結婚那么多年,她沒有什么不好,卻還是拼命想和你一起,忍也忍不住,或者是你年輕,那種活力感染我。
但他不過三十幾歲,跟“老”不沾邊,我更相信是因為感情。
愛情是能抵擋一切的
安澤的妻子姜穎不是遲鈍女子,很快便知曉,然后,同我有了這一次簡短談判。
我跟安澤轉述,他沉默許久,嘆口氣,幽幽說,是我對不起她。
不是你,是我。我把責任攬過來,我可不想他和我一起后,每天活在自責中。
他抬起頭,笑笑,小妝,是我愿意和你一起的。
我抱住他,我沒看錯他,他是有擔當的。
就這樣安澤搬過來,只拎了一個小箱子,幾件衣服而已。我打趣他,凈身出戶?他尷尬咳兩聲。我把箱子拿過來,衣服也不必帶,買新的。
我當真是不想他帶著舊生活的痕跡。
說干就干,帶他購置新衣,卻在商場發生分歧。他拒絕我挑的此季流行的粉色系襯衣和壓白邊的板鞋,說是小男生的行頭。但我覺得,他穿著很好看。他本來就是衣服架子……后來我妥協了,因他堅持公務人員著裝要穩重。
好吧,穩重。只是不成想,需要穩重的事情不只是衣服那么簡單。他不熬夜,每天睡不夠7小時便精力不足;不愛吃快餐和速凍食品,說胃不太好啊,吃不了那些……空閑的時候,他看報紙或上網看新聞;從來不打游戲;在KTV,只唱周華健或者齊秦;他養花,會極有耐心地松土、上肥、剪枝,穿寬松的家居服……
偶爾某個瞬間,在如此瑣碎的生活里,我注視他,會有些恍惚,不過10年的差異而已,他怎么如此……老古董?
但這些恍惚總會很快過去,他還會拍拍腿說,來,坐過來——他喜歡我坐在他腿上看新聞或者吃飯,只坐那么一小會兒,他的手臂暖暖環在我腰上。雖然感覺那種寵有點像大人寵小孩子,可是,真的很好。讓我愿意為享受這一刻的寵愛改變自己的生活習慣,向他靠攏。
還有夜晚的歡愛,他已不癡狂,向來緩緩的,偶爾疲倦,什么都不做,相擁而眠。記得有個男友說,我有很好的身材。但安澤,他是真的愛我吧,不是為身體。
我還是認為愛情能抵擋一切的。
愛情是沒有虧欠的
隔三差五,安澤下午去接女兒放學,然后送回家。因為女兒的緣故,我也知道他同姜穎一直有聯系。當然,他們還不曾離婚,即使離婚,聯系也是正常的。
只是我不知道姜穎會想什么,我明明勝券在握,她還要耗費這一年。
是安澤搬過來第3個月頭上交錢給我的。5000塊錢,小小一沓,他遞給我,有些尷尬。
我推過去,干嗎?我知道他的工資卡在姜穎手里,他平日零用錢并不多。
他低著頭說,不能老花你的,我怎樣也是男人。
我開句玩笑,我是投資呢,以后,你的還不都是我的?
他更不好意思,以后,也要給女兒撫養費的。
這我倒沒想到,原來他真的是窮人,工資本來就不高,又要分出去一半。當然,我養得起他,并且愿意。
可是,他的自尊心不允許,忽然就有些自卑起來。那天,我忽然想吃蟹,下班前打電話給他。他猶豫一下,回家吃好不好?外面貴且不衛生。
可我就是想吃,和他一起后,在外面吃飯次數明顯減少,他不習慣我總是買單。
他還在堅持說服我,忽然有些煩,我做夠飯了安澤,我不想天天圍著鍋碗瓢盆過日子,至少現在還不想。
他忽然就住了口。我也僵在那里,半天,小聲說,對不起。
是我不好——他從來不真正同我爭,永遠在爭起來的時候主動道歉,但他真的不欠我的,愛情是沒有虧欠的。我妥協了,下班買菜回家。
那天晚上的飯,吃得略有沉悶,菜放多了鹽,明顯咸了——我依然不是當家庭主婦的料,他也吃得皺眉。我頹喪,3個月而已,日子已經沉悶嗎?
一念之下,心有莫名慌亂。
曾經的舊衣衫
但這慌亂不過是開始。入夏,安澤父親突發疾病被親戚送過來做手術。我趕到醫院時,安澤正同姜穎商量手術事宜,我看到姜穎把銀行卡塞到安澤手里。
我裝作沒有看見,好不容易等他和姜穎講完,過去詢問,他讓我先回家去,他說,家人還不知道他和姜穎分居之事。
我無語,全世界眼里,我都沒有道理。走的時候問他一句,是否需要錢?
安澤飛快搖頭,不用,小妝,我不能再用你的。
我的?他的?分得真清楚是不是?但是他卻可以心安理得拿姜穎的,或者,是多年的習慣。這些習慣,看似平淡無奇,卻深入骨髓。
一個人走回去,看家里早上的餐具還沒有清洗,燈光下,有些說不出的凌亂。
那天晚上,安澤沒有回來。接連幾天,安澤都沒有回來,電話里說手術順利,一切安好。
我終究是想念他,第5天,拿了他的換洗衣服過去,卻見他已經換過衣衫。
曾經的舊衣衫。
安澤同他父親說我們是同事。老人很客氣地同我打過招呼,叮囑安澤下午帶女兒過去,他想孩子了。并且,老人說,別讓姜穎老做那么貴的東西了,又吃不了多少。
安澤訕訕地應著,偷看我一眼。我裝作看不到,放下物品告別。
走廊盡頭,安澤追上我,小妝,你看,這樣的事……
我沒有讓他說下去,我理解。我終于理解了姜穎決斷的原因,因為10年的婚姻經歷讓她知道,我這樣的愛情,根本抵抗不了煙火的瑣碎。她勝券在握,我必輸無疑。或者,如姜穎說,安澤愛我,怎么會不愛呢?已經平淡如水的生活里跳出來這么新鮮的我,誰都會想要。可是生活,不是靠一時半會兒的激情維持的。如果再走下去,我和安澤,難說是否會反目成仇。那是我不愿意的。我很不愿意。所以,走到這里剛剛好。我還能覺得,彼此不虧不欠。
離開醫院給姜穎發了條信息,把你的男人還給你了。謝謝你。
她很快回過來,收到,放心,我會好好安置他,一如從前。
如此就好。我抬起頭來,天空如此蔚藍,我想,我是愛過安澤的。
愛過就好。
編輯 / 張秀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