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車匠老歪

劉會然

一條簡易鄉村公路橫在棗花村口，路面坡度很陡，又加上長年失修，到處坑坑洼洼。這條路雖然偏僻難行，但卻是去鄰省的一條快速車道，很多趕時間的人都會選擇路過這里去鄰省。

老歪很早就在這條路邊搭了一個修車鋪子，給路過這里的自行車補補胎，打打氣。老歪是個精瘦的老頭，老婆死得早，成了鰥夫，膝下也無男無女。村民都擔心他下半輩子如何過。可老歪想得很開，或許靠他修車微薄的收入還可以勉強維持生計吧。

由于現在騎摩托車的人多了，老歪修理自行車的生意漸漸清淡。閑著的時候，老歪喜歡攤個涼椅躺在樹蔭底下，瞇著眼悠然地注視著過往的車輛。

這條路由于是捷徑，車輛多，而路又坑坑洼洼，特別是下雨天，到處積水，很多車會陷入深坑里不能上來。

棗花村有伙游手好閑的年輕人看準了這一發財良機。待車輛陷入大坑的時候，他們主動去向司機索錢，然后幫司機把車從坑里推上來。

可老歪不屑那些人。每次看到有車陷入深坑時，老歪彈簧一樣從涼椅上跳起來，小跑著過去幫司機推車。他不是為了錢，即使司機給了錢他也硬要退回去。他想聽到司機一聲謝謝。聽到謝謝后，老歪就瞇著眼睛，樂呵呵地像個孩子躺回涼椅。

為此，老歪卻付出了代價。

老歪經常免費為司機推車，村里的年輕人認為此舉斷了他們的財路，很憤怒。那伙年輕人嚴重地警告過老歪幾次，可老歪依然如故。

有一次，為首的年輕人憤怒了，扔給老歪一句：讓你做好事！

那天深夜，老歪的破草房被一把火燒盡了。酣睡中的老歪逃離不夠及時，全身大面積燒傷，腿走起路來也一瘸一拐。

第二天，老歪拖著殘疾的雙腿去山里砍了些木材。幾天后，房子又在原來的地方矗立起來了。

一個冬天的黃昏，寒風肆虐，路面也結了一層薄冰。一輛急馳而過的小轎車陷入深坑。掙扎了數下，轎車無法自拔。村里的年輕人頂著寒風趕了過去。車里鉆出來的竟然是一個老外。

年輕人哈哈大笑，這下可要發洋財了。

老外說的是外語，年輕人一句都聽不懂。年輕人叫嚷，錢！錢！有個年輕人掏出自己身上一張百元大鈔，用手比劃了一番。

可老外連說NO！NO！聳了聳雙肩，攤開雙手，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年輕人很氣憤，說老外怎么如此摳門，決定不幫他們推車了。

老外只得讓妻子下來推車，后來6歲左右的女兒也下來幫忙了。可車子陷得太深，他們用盡了力氣，但輪胎好像總是差那么一點點。

一旁的年輕人幸災樂禍地哄笑。

突然，那群年輕人在車屁股發現了精瘦的老歪。

老歪輕輕搭了一臂力，車子就像瘋牛般跳出了深坑。年輕人對老歪投去鄙夷的目光，咒罵老歪斷了他們一次發洋財的機會。老外托起老歪皸裂的雙手，嘰哩咕嚕說了一通話。可老歪一個詞也沒聽懂。

那天晚上，老歪的房屋又著了一次火。幸虧老歪有防備，天也下著小雨，屋子只燒了一個角。

老歪的日子依然如故。

一天拂曉，老歪的屋子起火了。到天明，人們發現老歪消失了。有人說，老歪肯定是燒死在屋子里面了。也有人說，在清晨的大霧中，看到了老歪被一個手上長毛的東西掠走了……

幾年過去了，村里人再也沒有見到老歪。村里人到鎮里的戶籍管理中心幫老歪銷戶。可工作人員一翻簿冊，說，老歪的戶早銷了。

人們一驚，又一詫，問是誰幫銷的？正在玩網上游戲的工作人員很不耐煩地說，我也看不清楚，簽名字跡潦草，好像是外國人的字。村人想再問些什么，忙著游戲的工作人員沒有再搭理他們。

如今，棗花村口這條路鋪上了水泥。那伙年輕人也都成家了。但他們都認為老歪是被那個老外接走了。于是，他們很喜歡向鄰村人炫耀：我們村里有人出國了，你們有嗎？

說這話的時候，他們異常自豪，仿佛出國的就是他們家的親人。

后來，村里人真的再也沒有看到老歪了。有人說老歪永遠不會回來了。也有人說，也許老歪明天就回來了。

摘自《威海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