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心定價

阮紅松

城南新近開了一家“云中酒樓”，老板是棄文經商的學者，叫高士賢，是個既文雅又精明的人。面對小城競爭激烈的飲食業(yè)，高士賢計劃將自己的酒樓經營出一定的文化品位。

高士賢推出一個絕招：良心定價活動。具體說，就是將顧客徹底推上“上帝”寶座，顧客不僅可以享受酒樓的優(yōu)質服務，連定價、結算酒菜錢的權力都讓給顧客。顧客說酒菜值多少錢就給多少錢，完全憑顧客的良心定價。

云中酒樓良心定價活動的廣告在電視臺播出后，反響十分強烈，高士賢辦公室的電話一天到晚響個不停，大多是親朋好友打來的，詰問高士賢是不是大腦的某根神經出了毛病，如此異想天開的主意，到頭來怕是要賠得賣褲子了。有人甚至說：你高士賢要做慈善事業(yè)的話，干脆把錢捐給養(yǎng)老院好了，何必勞神費力開什么酒店？高士賢在電話里打著哈哈，但額頭上卻冒出一層細汗。

云中酒樓開張的第一天，生意非常紅火。高士賢滿面笑容而又心情緊張地坐鎮(zhèn)酒樓，意料中的荒唐事兒卻并沒有發(fā)生。比如吃白食的，還死價的，一個也沒有，大多數(shù)顧客給的良心價都比較“講良心”。高士賢噓了口長氣。這天，酒店來了個老者，是市一中退休的吳老師。今天是他65歲生日，子女們要大操大辦，吳老師堅決反對，就躲出來自個兒吃頓便飯。吳老師找了個座位，要了一盤土豆炒肉絲、二兩老酒，然后悠然自得地吃了起來。吃過后，吳老師拿起桌上的良心定價賬單卻犯難了。高士賢看到后，走了過來：“老先生，您對本店的良心定價活動有什么意見？”吳老師一聽，知道他就是老板高士賢，便說：“我活了這把年紀，見過不少新奇之事，可今天面對貴店的賬單，卻像學生面對考卷似的！是啊，掏錢的時候，人的私心就一下子變得十分強烈。哈哈哈！”高士賢說：“老先生您隨便寫價好了，不必在意。”吳老師會心一笑，在賬單上的“土豆炒肉絲”后面寫上了“8元”。高士賢招來服務小姐，說：“請將老先生的賬單存檔，作為這道菜今后定價的依據(jù)。”

吳老師走后，進來三個愣頭青，領頭的年輕人是個小平頭，他點了一桌子菜，要了一瓶好酒，三個人就吆五喝六地吃喝起來。吃過了，小平頭就喊老板結賬。高士賢忙過來應酬。小平頭將良心定價賬單抖得直響，斜眼看著高士賢說：“老板，良心定價的意思就是說顧客高興給多少就給多少，是不是？”高士賢說：“基本是這個意思，不過，顧客定的價會在良心的天平上衡量過，只要覺得給的價心安理得就成?！毙∑筋^說：“也就是說，如果顧客沒良心，就可以白吃？”高士賢正色說：“對不起，我必須糾正一下，只要是人，就不可能沒良心！”小平頭吐了口菜渣，叫道：“老板，你說錯了，這年月人無良心吃飽飯，我就偏沒長良心。你有良心，你行行好，請哥們幾個白吃一頓，怎么樣？”這一鬧，立刻圍過來不少顧客瞧稀奇，瞧幾個自稱沒良心的人是什么樣子。

這時候，店門口忽然闖進一個氣喘吁吁的老人，大伙一看，是剛才在這兒吃過飯的吳老師。吳老師走過去一把拉住高士賢的手說：“哎呀，真對不起，我剛才給的價太低了，我出去打聽了一下，小吃攤上的土豆炒肉絲都賣12塊了！我很過意不去?！闭f著，從口袋里掏出四塊錢，執(zhí)意要補給高士賢。不知怎么回事，小平頭等三人一見吳老師，就急忙躲閃，可被吳老師發(fā)現(xiàn)了，忙叫住他們。他們只好紅著臉一齊叫道：“吳老師，您好！”吳老師瞧著自己昔日教過的學生，說：“你們等等，一會兒咱們師生好好聊聊?！备呤抠t扶老人坐下，說：“老人家，您剛才給的價正合我意，這四塊錢我是不會收的?！眳抢蠋熂悠饋恚骸安恍校膲K錢不是小事。你不收不行，我一生為人師表，從沒做過對不起自己良心的事！”高士賢心頭一熱，讓服務小姐捧來一束鮮花，他親手躬身獻給了吳老師。

目睹這一幕的小平頭等三人，面對昔日的恩師，一個個直冒虛汗，無地自容。吳老師謝過高士賢，轉身對三個學生說：“你們結賬了沒有？把你們的良心定價單給我瞧瞧。”

在學校時，吳老師?？磳W生的成績單，這會兒，他要瞧瞧學生走上社會后的“品行單”。小平頭等三個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又看了看那張良心定價賬單，他們的臉由紅轉白，又由白轉紅。在老師的眼皮底下，他們填好了用自己的良心衡量過的定價。

送走吳老師師生后，高士賢從懷里掏出一個珍貴的日記本，在上面寫道：“良心有價亦無價”。他準備將這句話制成匾額，懸掛在云中酒樓的大門上。

（責編：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