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雨
故事介紹:十八歲那年她被養(yǎng)父強迫,幾欲自殺,卻被他救下,在他身邊一待就是七年,卻始終不明白他對自己到底存著一種什么樣的感情。直到她懷孕,他讓她打掉孩子,她才明白,這些年的癡癡守候不過是過眼云煙……
楔子
“孩子確定不要?”
倪商商躺在手術(shù)臺上默默搖頭。
醫(yī)生不耐,抬頭看她,字句咬得極其清楚:“要,還是不要?!”
“不要。”倪商商才說出兩個字就淚流滿面。她是想要的,但是她不能要。
手術(shù)的過程中大出血,醫(yī)生問她要命還是要子宮,她冷靜地回答要子宮。她想就這樣失血而死也好,她的命本該在七年前那個暴風(fēng)雨的夜晚便結(jié)束,是幕昶鈞強加給她生命,讓她活到今天。也正因為有他,她才舍不得離開這個世界。
最終她保住了生命和子宮,離開醫(yī)院的時候有司機來接她。倪商商心如刀割,她今日才做的決定,他已經(jīng)知道自己不要這個孩子,偏偏不來阻止,還派司機來接她。
回到家中,她昏迷了一天一夜,醒來的時候幕昶鈞滿眼通紅地坐在床前看她。
“有沒有哪里不舒服?”他的聲音粗如沙礫,讓人聽了難受。
倪商商輕輕搖頭,心里一片死灰。她從來看不清他,比如他讓她去打掉孩子,又比如她此刻的溫情。
幕昶鈞端了溫?zé)岬募t糖水,試了溫度才給她喝,待到她喝完他才道:“我給你自由,以后不會再來這里了。”
倪商商心里一震,心頭如被細鋼絲捆緊了,疼得厲害,能說的話卻只有一個字:“嗯。”
“房子留給你。另外我在你賬戶里存了一筆錢,有什么困難就找張勇。”張勇是他麾下的一個弟兄。
“嗯。”
“如果找到干干凈凈的人……”幕昶鈞皺眉,沒有將話說下去。他是混黑道的,從來都配不上她,能夠在黑道上呼風(fēng)喚雨又怎樣,卻連最基本的安全感都不能給她。
“我知道。”
幕昶鈞站起身:“那……我走了。”
“嗯。”
幕昶鈞背對著她,雙拳握緊微微顫抖,面色蒼白,卻始終沒有回頭。
第二天倪商商在報紙上看到意氣風(fēng)發(fā)的幕昶鈞訂婚的消息,當(dāng)天晚上倪商商收到他發(fā)來的短信:身體不舒服的話記得看醫(yī)生。倪商商將他的短信刪掉,順便將他的號碼拉入黑名單。
第一章
倪商商在家里宅了三天之后,門鈴響起來。
開門便見醉得一塌糊涂的幕昶鈞斜倚著門口站在那里,看上去就像是丟了玩具的孩子。
倪商商心頭一動:“快進來。”
幕昶鈞倚在倪商商的肩膀上,任由她將自己放在沙發(fā)上,然后拉住要離開的她:“別走,商商,想我沒有?”
倪商商好笑:“快放手,我去給你泡醒酒茶。”
“不喝。”
倪商商在他身邊坐下來:“你來做什么?”
“我想你。”
倪商商心頭微震,有著說不出的苦澀:“我們已經(jīng)分開了。”
“商商,你對我總是這么狠心。”幕昶鈞指責(zé)她。
倪商商心里道,你對我何嘗不狠心?嘴里卻道:“你未婚妻對你不狠心,你可以去找她。”
幕昶鈞別過頭不理她。
倪商商又說:“你若酒醒了便趕緊離開,被人看到不好。”
幕昶鈞忽然有些惱怒,抓住她的手臂:“我今晚不走了。”
倪商商不解他惱什么,也從未見過他喝醉的模樣,不知他醉后是什么模樣,便問他:“怎么喝這么多酒?”她記得他明明不嗜酒的。
幕昶鈞強硬地將她拉到懷里:“喝醉了才敢來見你,怕你趕我走。”
倪商商的纖指抓住他的襯衫,頭枕在他的肩上。他的話向來五分真五分假,但是他的恭維話向來讓人受用,她軟下心來。
后來發(fā)生的事情便自然而然。十八歲的時候她將自己的第一次交給他,以保自己生活無憂。那一夜她哭得稀里嘩啦,幕昶鈞卻很溫柔,不停地安慰她,并說讓她安心將自己的一生交給他。今夜她依舊哭得稀里嘩啦,可耳邊再也沒有了幕昶鈞信誓旦旦的諾言。
第二章
醒來之后幕昶鈞坐在床頭抽煙,見倪商商醒了便將煙滅掉。她不喜歡他抽煙喝酒。
倪商商就著黑暗看他的側(cè)臉,聽他道:“商商,留在我身邊好不好?”
倪商商冷靜道:“你有未婚妻,我留在你身邊算什么?”
幕昶鈞反問:“你說呢?”
嗬,只能是情人。
倪商商被夜里的寒氣凍得上下牙打戰(zhàn),良久才道:“好。”
幕昶鈞是家中的老幺,且并非嫡出,在家族里的地位最初并不高。這些年他憑著自己的狠勁一步步爬上去,別人都只看到他的光鮮,只有倪商商知道這些都是他拿命博回來的。
可是憑著這些想要在黑道站穩(wěn)腳跟是不夠的,黑道在如今社會里到底是在夾縫中生存的,所以慕家看上了姬家小姐對幕昶鈞的一往情深,要兩家人聯(lián)姻,徹底將慕家洗白。
倪商商跟在他身邊七年,從未抱怨一句,即便他說不要孩子,她也沒有任何反對。她知道這些年他有多么不容易,他的母親在慕家三十年做小,沒過過一天好日子,他的出人頭地代表著母親也可以昂首做人,這一直是他的動力。
兩人恢復(fù)到以往的日子,倪商商依舊如賢妻良母一般,早上起來為他打領(lǐng)帶送他出門,下班回家為他做好飯菜。只是她的話越來越少,她本就不多話,現(xiàn)在更是一天說話不超過五句。
曾經(jīng)幕昶鈞建議她去看心理醫(yī)生,可是她才走進那扇門,便情緒崩潰大哭起來。幕昶鈞幾乎是將門踹開拉著她跑出醫(yī)院,她永遠記得那一天他的神情,焦急且心疼。
第三章
幕昶鈞的未婚妻適時地出現(xiàn)了,倪商商覺得自己像是被抓到的賊,正眼都不敢看她。
姬童臉上寫滿了傲氣和不屑,目的直截了當(dāng)說出來:“我看過你的背景資料,并不是說你配不上他,而是你幫不了他。”
倪商商低著頭看桌上的咖啡:“是。”
“離開他吧。”姬童像是發(fā)號施令的女王。
倪商商艱難地喘一口氣:“你們結(jié)婚后我會離開他。”
“女人不為難女人,我們一言為定,希望你到時候不要讓我為難。”
姬童離開之后倪商商的眼淚一滴滴地掉進咖啡里,然后她將咖啡一飲而盡回家去。
幕昶鈞其實是知道姬童找過倪商商的,只是她不提,他便忍著,只花更多的時間來陪她,話也越來越多,比如:
“商商,家里的掛燙機壞了,明天我們一起去買一臺回來。”
倪商商的回答往往是一個字:“嗯。”
又比如,吃飯的時候幕昶鈞會一邊皺眉將菜都吃掉,一邊道:“是不是因為昨天我買了兩袋鹽,所以你今天做菜才這么咸?”
倪商商依舊是:“嗯。”
幕昶鈞反問:“商商,你不能多說幾個字?”
“好啊。”
幕昶鈞哭笑不得:“你的話越來越少了,為什么?”
倪商商搖頭,終于多說幾個字:“不知道,一直是這樣。”
幕昶鈞嘆氣,伸出手:“過來,我抱抱。”
倪商商乖乖地靠在他懷里,一聲不吭。
幕昶鈞咬著她的耳朵問:“告訴我,是不是不想我結(jié)婚?”
倪商商低頭,姬童說得對,她幫不上他:“沒有。”
幕昶鈞不滿意她的答案,她喜歡將所有心事都藏起來,不逼她,她永遠不會說:“那你希望我結(jié)婚?”
倪商商果然又是沉默。
“商商,婚禮就在三日后。”
見她依舊不答,幕昶鈞嘆口氣,將她抱進房里,在她額上輕輕一吻:“算了,反正你也不在乎。我晚上還有事,不回來了,你好好休息。”
聽著幕昶鈞關(guān)門離開的聲音,倪商商的淚水打濕了枕頭,整個人縮成一團,一抖一抖的,著實可憐。
第四章
夜半,幕昶鈞的手機鈴聲響起來,他出門竟然忘記帶手機。鬼使神差地,倪商商接了他的電話,是一個女聲。
“昶鈞,媽求你了,離開她吧……難道你要一輩子不出人頭地,被他們壓著?”
倪商商默默掛了電話,不知怎的,就翻到了他電話里的一段錄音。
然后她聽到他說:商商,有了孩子就留在我身邊嫁給我好嗎?我不要慕家的一切,帶著你和媽媽離開,好不好?
再有另外一段:商商,為什么不要我們的孩子?我以為有了孩子你就可以安心待在我身邊,我們結(jié)婚,然后生個漂亮的孩子。
再一段:商商,我愛你,你愛我嗎?
倪商商哭著跑出門,她從來不知道原來他愛她,也不知道原來他是要那個孩子的。他從來什么都不說,他就是那樣一個沉默且孤傲的男人,他可以為她付出生命,卻從來不讓她知道。這七年,他們一直在錯過再錯過。
她走過所有兩個人走過的地方,卻都沒有找到幕昶鈞。她一邊哭一邊大喊:“幕昶鈞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砰!
她只覺后腦被什么東西狠狠撞擊,然后便暈過去。
第五章
“哈,你一個人也敢來?看來你是愛慘了這個女人。”面目猙獰的男人看著幕昶鈞,一臉諷刺。
幕昶鈞看一眼被綁在一邊不能說話的倪商商:“你想怎樣?”
男人冷哼一聲:“不想怎樣!”話音落下便見他掏出一把槍對準(zhǔn)幕昶鈞,“你選,你活,還是她活?”說完又把槍口對準(zhǔn)倪商商。
倪商商一邊流淚一邊搖頭,幕昶鈞卻冷著臉道:“殺了我你就會放過她?”
“當(dāng)然。”
“開槍吧。”
倪商商的眼淚流得更兇猛。她依稀記起七年前的景象,她的養(yǎng)母出差,暴風(fēng)雨的夜晚,大宅里只有她和養(yǎng)父兩個人。養(yǎng)父化身為狼將她撲倒,她拿花瓶砸了他的頭,然后跑進暴風(fēng)雨里,闖入快車道,倒在他的車前。他并未撞到她,她緊緊握住他的雙手,哭喊道:“撞死我,求求你撞死我。”
自那之后她便跟了他,再也沒有回過那個家。她的一切都是他給的,可是她始終有心結(jié),因為在第一年的時候他母親便派人來傳話,說她只能做小,不然便要她離開。她的話也越來越少,大多數(shù)時候甚至沒有表情。可他一直容忍她,他本就是黑道出身,不曾忍過任何人,卻從不讓她難堪。同時他在外面也花名在外,身邊的女人不斷地換,她待在他身邊的時間卻是最多。這么多年,她始終不能確定他的心意,卻原來,他一直也在確定她的心意……
砰砰砰,一聲聲打在倪商商的心上,她使勁掙扎,手腕鮮血直流,她感受不到也看不到……
第六章
她是在第三天再見到他的,看著他渾身插著管子,她終于忍不住淚流滿面。
那夜,她不該讓他走的,這樣他就不會出那樣的事情。
那一日,她也不該受他母親的挑撥去流產(chǎn),這樣他們便走不到這一步。
可知道這一切,已經(jīng)太晚。
“我嫁給你,我嫁給你好不好?你好起來,我們結(jié)婚。”她的淚水滴在他插了管子的手上,她知道這不過是她的奢望,醫(yī)生已經(jīng)下了病危通知書,若是他再不醒來,她將永遠失去他。
在病房陪了他一天一夜,她嘴巴干澀,正要起身去倒水,一只大手拉住她的胳膊。她渾身僵硬,隱約聽到干澀的聲音:“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