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疑解惑:
寧為玉:吸血鬼為什么這么喜歡西雅圖?
另維:《暮光之城》、《吸血鬼日記》以及我的小說都挑西雅圖為背景,我想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它一年四季沒有陽光,偶爾出一次太陽第二天報紙上全是昨天出太陽了之類的新聞。
寧為玉(恍然大悟):那之后回到中國怎么辦?
另維:暫時的考慮是讓男主角戴帽子戴墨鏡再穿厚點……
寧為玉:……
PS:歡迎大家提問,下期繼續……
楔子
我叫凱若,湖北女孩,高二。一年前我作為交流生被派往美國華盛頓州西雅圖,結識了達西文,以及吸血鬼兄弟諾伍德和費爾南多。我和諾伍德的戀情一波三折,六月里春江水暖,我的交流生生涯也步入尾聲……
1.
睜開眼睛的時候,窗外已是白光一片,頭昏昏的,我支起身子,發現喉嚨痛得厲害。
諾伍德正在梳妝鏡前系領帶,可轉眼他已近在咫尺,親昵地貼了上來,笑道:“十八歲在華盛頓州喝得宿醉,可是會被警察抓走的哦。”
“‘半周年——就這樣過去了?”我反應了好一會兒,驚問。
昨天清晨,我從快遞員手中收到一大束玫瑰花,他說:“一位姓牧恩的先生祝您半周年愉快,請您簽收”。
我敲開諾伍德的家門,繞著他左一句“你好細心哦”,右一句“我好感動哦”,卻被他推開,冰冷冷地說:“花是費爾逼我訂的,我沒那么無聊。”
他們兄弟倆租住著一幢小別墅,清早,費爾正在客廳吧臺邊倒血,聞言,他沖諾伍德妖嬈一笑,道:“既然人自己來了,就不用我逼你穿上你熨了一晚上的套裝,用練了兩晚上的臺詞,邀請凱若去參加你策劃了一個月的‘半周年紀念慶典了——”
……
這一天里,我們從處遇的??怂规傞_始,游遍了所有一起走過的地方。回家后又意猶未盡地撬開香檳,然后我宿醉,在天亮后的現在頭痛欲裂。
不愉快的插曲比比皆是,是的,半年前,我們因為諾伍德打傷我而相識,他懷疑我偷了復活水,而復活水是為他名叫蒂梵妮的戀人而備——火苗瞬間從胸腔躥上喉頭,我狠狠推開諾伍德,譏諷道:“你該是有多愛蒂梵妮,才會對我這陌生人下那般狠手?”
別扭鬧到第二天,諾伍德已經不搭腔了,他皺皺眉,把校服甩給我:“快穿,再不出門遲到了?!?/p>
“我自己走?!蔽胰挛宄Q裝完畢,獨自奪門而出。
諾伍德走在我身后不遠處,始終不追上來。我路過偷偷接過吻的教學樓后墻,原本興懨懨的心跳忽而慢了一拍 ,轉眼已被一股大力壓制在了墻上。
諾伍德看著我,目光陰翳:“我如果有心,一定挖出來給你看,里面全是你?!?/p>
我終于全線潰敗,把臉埋進他胸口,嗚咽起來:“我受不了,一想到你曾經那么喜歡過別人,我就像被火燒著了一樣!”
周一清晨的教室總是格外熱鬧,就連教務主任,也花了好一陣才使它安靜下來。
“再次重申,對于未滿二十一歲的你們,喝酒是犯法,必將支付代價,”眼鏡片寒光閃爍,她聲如響雷,“三年級的達西文 ? 蓋伊先生連日買醉,已被警察捉拿,今日移交少年監獄,望諸位引以為鑒!”
主任話音未落,教室已經重新沸騰了,人們爭相詢問達西文何許人也。我扭身望諾伍德,他正埋著頭寫作業,神情柔軟專注,仿佛是全場唯一的局外人。
2.
“應該盡快去探望達西文,”我捻起靠墊,擲向沙發上放學回家兩小時盯著電視沒動過的諾伍德,“天天都是《越獄》《越獄》,你怎么像事不關己一樣!”
“不是我不關己,是你太關己?!敝Z伍德看也不看我,瞬移到廚房再回來,把圍裙丟給我,聲音冰冷依舊,“去做飯吃飯,我來預約,六點出門探望那小子?!?/p>
正在大呼“諾伍德你真好”的時候,費爾回來了。他已是微軟總部的軟件工程師,每日朝九晚五維持這個家。
“換新聞臺。”
他神情嚴肅,諾伍德破天荒地聽了話。
“今天下午二時左右,西雅圖弗里斯特少年監獄遭到狼群襲擊。據悉,由于疏散及時,目前尚未發現人員傷亡,但醫務室里一名暈厥中的少年不幸被叼走,目前仍在失蹤狀態。警方已成立專案組調查狼群來源,不排除恐怖襲擊可能……”
電視上,監視錄像在循環播放,我不由得驚聲尖叫:“天哪,是達西文!被叼走的是達西文!”狼齒間,達西文二分之一亞洲血統特有的膚色格外顯眼。
諾伍德和費爾四眉緊皺,不理會我的抓狂,諾伍德的神情從嚴肅化為狐疑,又轉作驚異。
“你看它們像不像——”
“普拉普鎮上那群狼人?!辟M爾接嘴道,“平時比吸血鬼還低調,真不知是什么深仇大恨,能逼得它們這樣成群結隊招搖過市?!?/p>
“所以說達西文的處境比在監獄還糟?”我扯下圍裙換好鞋,“費爾,我們快去普拉普救人吧!”
四月末,不同于家鄉湖北,西雅圖下午五點的天還大亮著,諾伍德關上電視,起身把我按在了沙發上。
“做飯,吃飯,寫作業,還有時間就去把烘干機里的衣服疊好放進衣柜。救人的事交給我和費爾,你不準出門?!迸牧伺奈壹绨?,諾伍德瞬移到玄關,彎下腰一門心思換起鞋來。
“凱若想去你卻把她關在家里,小心被人家討厭喔!”費爾鳴不平。
“好過她遇到危險和受傷,我們可是去找野獸要人?!敝Z伍德看也不看他,“走吧”話音尚在,他已徑自出了門。
費爾的調侃在門外響起,一起傳來的還有冰冷冷的鎖門聲。
一定要盡快出去。我一邊告誡自己,一邊環顧四周查看地形。
春意正盛,西雅圖的天空湛藍明亮,我打開窗戶,公寓的外置管道旁有設計精良的小梯,看起來不太難爬。
3.
半路,我忽然想起蓋伊太太,剛剛經歷兒子入獄的打擊,又親眼看到他被狼叼走而無能為力,實在太可憐了。想到這兒,我臨時買了袋松餅,踏上去達西文家的路。
得知我前來尋找達西文的線索,蓋伊太太連忙拉我進屋,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你不會相信發生了什么,”她的聲音暗啞且顫抖,“三天前的夜里,一位相貌不凡、身材健壯的中年男人來這兒找達西文,自稱是達西文的親生父親——哦,達西文是我們從孤兒院抱來的嬰兒。我告訴他,達西文上周因為喝酒被抓進了少年監獄,他不焦躁也不驚訝,只說難怪他感應到達西文與人斗毆并且受了重傷??傊磺姓媸翘至?,我正要詢問,門鈴響了,是一個前來尋求幫助的路人,她的汽車輪胎拋錨了?!?/p>
蓋伊太太喝了口咖啡,繼續道:“我去車庫取備用輪胎,那路人忽然飛了過來,速度快得像光一樣,嘴角還有獠牙!我以為我死定了,可一匹巨狼從我家里飛撲了出來。撕碎了路人的身體!”
“我很害怕,可那巨狼竟像通人性一樣,回頭看我了一眼就走了!”聲音倏而高了八度,蓋伊太太說道,“我回家鎖好了門才發現中年男人也不在了,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忽然覺得,那匹狼的眼神甚至表情和他很像。本以為是幻覺,可是,凱若,你看新聞了嗎,今天下午,狼群闖進監獄捉走了達西文!”
——那么中年人便是費爾口中的“住在普拉普的狼人”了。
我一邊安慰蓋伊太太,一邊默默地想,原來是達西文的父親,如此說來他現在是安全的,其他危機也一并解除。
我謝過蓋伊太太的咖啡和信息,與她擁抱道別。
下午七點,記憶里的家鄉襄樊應該已經流云漫天了,西雅圖還是白晝。天街小雨,我一個人在屋舍間漫步,思考是回家還是乘車去普拉普,像無頭蒼蠅一樣找大家。
前路被擋住了。
“打攪了,您是凱若 ? 三小姐嗎?”
是一個相貌不凡,很是健壯的中年人。親切感油然而生,我點頭稱是。
“達西文正在找您,您是否方便前去看望他?”他從懷中掏出一張照片遞給我,舉手投足彬彬有禮。
是月初“服務日”一起植樹時,我與達西文的合影。我送還照片,笑答:“當然!”
4.
普拉普位于雪山腳下,牧恩兄弟穿過城區、郊外和森林,在山崖盡頭的一排木屋前停了下來。
剛一站定,便被三匹狼以三角形圍住,虎視眈眈:“你們不傷天害理,我們不予以鏟除,不代表會放任吸血鬼把我們的地盤兒當成自己家想來就來?!?/p>
見狼爪蠢蠢欲動,諾伍德也張開獠牙,瞬間進入迎戰狀態。
“別激動別激動嘛!”費爾一邊擺手,一邊綻放他的如花笑容,“我們不巧在電視上看到,我弟弟要好的同班同學在監獄被你們誤捉了,我們知道你們不傷人,所以特地前來接他回家。這位皮毛俊美的狼哥,你就行行好,放我們進去跟偉大的羅伊 ? 布蘭頓先生說說好話……”
話音未落,紅藍相間的門簾被掀開了,一個中年男人走了出來。他相貌不凡,身材高大。
他張口,笑容粗獷雄渾:“原來是我兒子的朋友,進來坐。”
家具都是原木色,做工精細而簡單,鋪有毛色各異的動物皮。細細想來,屋舍本身就建造和分布得像一支古老的部落。
“我們是走投無路。達西文在監獄被群毆成重傷,昏迷不醒兩天了,我們才決定劫獄?!绷_伊直入主題,解釋起來龍去脈,“他有一半人類血液,狼族基因十九歲后才會蘇醒,我想讓他多了解了解這個世界,他出生后就把他留在醫院自己走了。后來他輾轉進了孤兒院,又被蓋伊家收養?!?/p>
“再后來還和我弟弟成了同學,真是巧極了!”費爾拍手叫好,正要開始閑話家常,諾伍德的手機響了,是《Together Girl Forever》,某人的專屬鈴聲。
“干嗎?”他接通電話,問。
電話那頭傳來怪異的呢噥。
5.
極目之處全是黑暗。
潮濕在狹小空間里肆意蔓延,我艱難地伸了伸腿,緊握諾伍德逼我隨身攜帶的備用電話,壓低聲音:“他們把我裝在后備箱里,不知道要去哪……我好像被綁架了……”
車里的嘈雜戛然而止,似乎是聽到了聲響,我連忙屏住呼吸,他們很快重新高喝開來。
“把電話貼到離綁匪最近的地方?!彪娫捘穷^傳來陌生的聲音,似乎是個中年人,中氣很足。
“我說,霍阿,你確定這是那小狼孩的妞嗎,我們可只有一張照片——”
“你懷疑高科技還是我的情報網?”說話的是方才彬彬有禮的中年男人,“小狼孩跟我兄弟大打出手,就因為他們撿到了這張照片拿去逗他。而且這妞是我侵入雷克斯高中學生資料系統,又GPS定位她手機找到的?!?/p>
我這才意識到我認錯了人,而他們的陰謀似乎是以達西文為目標設計的。正在千焦萬慮的時候,電話那頭的中年人出聲了:“凱若,深呼吸放寬心,不要起沖突,我們很快會去救你?!?/p>
普拉普碧空萬里,諾伍德陰沉著臉,費爾和羅伊面面相覷,狼人首領的客廳很靜。
“是狼獵人?!绷_伊打破沉寂,“以獵殺狼人,販賣其毛皮牟利的高科技犯罪團伙。狼人的毛皮最華貴和保暖,黑社會也喜歡用懸掛狼人標本顯示地位——”
羅伊被一聲巨響打斷,方才茶幾上的咖啡盅已然碎落在地,連地板也有些損毀。抬眼,諾伍德正目光銳利地看著他:“這幫人的巢穴,在哪兒?”
“沒人知道,他們只在必要時主動聯絡對方,所以我們只能等電話,服從他們,再見機行事。”羅伊目光銳利地回望諾伍德,接著說,“達西文還在昏迷中,他醒來后,我會立即告訴他這件事。”
6.
自從被帶到這個地下室一樣四面無窗的地方,我對時間甚至白天黑夜的概念就模糊了。我被綁在一張椅子上,由分別叫湯姆和杰瑞的兩人負責看守,隔段時間拎來漢堡包朝我嘴里塞,我說,中國人不吃漢堡包。他們便收回食物,待我餓得受不了,再打開方它塞進我嘴里,面無表情,一言不發。
我從此不再唱反調。
這天,兩人搬來一支家用烤架,丟炭灑汽油,生火切芝士,不亦樂乎地忽略了老大霍阿的到來。
霍阿姿態優雅地蓋上烤架,辛苦培育的火苗轉眼已經奄奄一息,他張口,表情溫和但聲線凌厲。
“把這里收拾干凈,六分鐘之內行動。”
“老大,你確定要在‘烤芝士月的最后一天行動?今天是瘋狂吃芝士的日子!”壯漢湯姆哭喪著臉。
霍阿徑自走到角落撥電話。湯姆和杰瑞立刻收起表情,開啟信號追蹤干擾儀,放置在霍阿身邊。
4月30日,原來只過了一天。如果一切正常,此刻的我應該在學校草坪上,參加社團特別舉辦的烤芝士派對,同學們會格外關注我,濕著眼睛給我擁抱,告訴我請盡情享受最后的時光。是的,為期一年的交流生生活即將結束,我會在六月里返回襄樊四中,開始高三生活,只是不曉得還能不能活著回去。
“對方給了一個別墅地址,要求我獨身前去?!边_西文放下電話,對臥室里的其他三人說。
他剛醒幾小時,還半躺在床上,也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又是如何到來,聽完了凱若的遭遇,他竟異常沉靜和寡語,只簡單問了些狼獵人的情況。
“時間是今天正午十二點,三小時十二分后。我準備一下?!闭f著,達西文掀開被子艱難挪動,羅伊扶了扶他。
“我跟你一起。”諾伍德突然張口。
“對方殺人如麻,為了凱若,我們盡力聽從,好嗎?”看著諾伍德,達西文聲調溫和,眼神凌厲。
諾伍德起手,正要強迫達西文與自己同行,被費爾止了住。
“你忘記蒂梵妮是怎么死的了嗎!”費爾扼住他手腕,緊貼他低聲道。
他眼里有什么東西倏地暗了一下。
7.
幾乎是達西文出現的同時,霍阿來到我面前,掏出匕首,聲調一轉:“這位小姐的存在不再有意義了哦。”
“住手!”達西文剛要動作,就被湯姆和杰瑞制伏在餐桌上,兩人身手敏捷果斷,達西文動彈不得。
匕首溫柔而準確地向頸動脈而來,我緊張得連呼吸都忘了。冰涼觸上肌膚,達西文大喊了一聲,緊接著,一聲來自霍阿的沉悶呻吟傳入耳際。
諾伍德正和霍阿對峙著。
“圍墻里全都混了吸收狼人力量的銀,他怎么可能闖進來!”杰瑞瞪大眼睛。
側身躲過一擊,霍阿從容不迫地掏出一把槍,一邊瞄準諾伍德射擊一邊答話:“很顯然,他不是狼人?!?/p>
他猜準了諾伍德的移動方向,電光石火之間微微一笑,諾伍德應聲跌倒在地。
“這是昨天剛剛送到的新貨,子彈用浸泡過馬鞭草的樹木制成,是吸血鬼的死神?!被舭崦鴺?,說,“我正在策劃開發販賣吸血鬼血液的業務,真是意外驚喜,你們兩個,隨我去二樓試試新買的‘吸血鬼血液提取儀?!?/p>
前所未有的殺氣在諾伍德海洋藍色的眼睛里翻滾,他的身體卻虛弱無力,甚至需要湯姆的攙扶才能勉強動腿。
關門聲后,我和達西文被困在了地下室里,墻壁里的銀物質閃著光,我想到諾伍德的鮮血被抽取殆盡的樣子,身體發涼。
“一定有辦法出去?!边_西文上前拍拍我的背,徑自蹲到門邊細細觀察起來。
他沒有回頭看眼眶發紅、渾身冰涼的我,只有聲音從不遠處輕輕傳來:“別擔心,我們會把諾伍德救出來的。”
他話音剛落,“咔嚓”一聲,門鎖開了。
“怎么會——”我驚訝不已。
“我進來的時候,在門鎖上粘了口香糖?!彼谋砬楹吐曇舳己莒o。
這是一扇石門,門里含銀,觸銀便渾身無力的狼人是推不開的。我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正在焦急慌亂的時候,沉悶的“刺刺”聲傳來,達西文已將門推開。
“你怎么會使得上力?”
“不知道,想著試試看的,誰知完全沒有渾身無力的感覺。”他也一頭霧水。
大概是豆腐渣工程,我想,然后拉著他飛奔上樓,開始尋找諾伍德。
我在一間窗簾緊閉的房間外聽到了聲響,正要沖進去,達西文抓住我,扳過了我的臉。
“他們很在乎我的命,吸血鬼也見血就來精神,一會兒我一進去,你就沖上來給我一刀,他們肯定會來阻止,運氣好的話,還能刺激到諾伍德,讓他恢復力氣什么的。”指腹貼住我的唇,堵住我的反對,他繼續道,“就這樣,剛剛也看到了,硬碰硬,我們三個都占不到便宜。”
他伸肘打碎一扇窗子,撿起玻璃堆里最鋒利的一片,撕破衣角將其中一端層層包住后,遞給我,“小心別劃到手?!?/p>
轉眼,他的身影已消失在門口,屋內立刻傳來新的聲響,我只好握緊玻璃片,硬著頭皮跟了進去。
“都是你把我們害到這步田地的,去死吧!”
把玻璃刺進達西文的左臂。剎那間鮮血四濺,連霍阿都慌了手腳,他丟下諾伍德,和杰瑞一起朝我疾步而來。
電光石火間,諾伍德忽然擊倒湯姆,看了不知是我還是達西文一眼,打碎窗戶飛了出去。
吩咐杰瑞去安置達西文后,霍阿望了一眼窗外,已經遠去的諾伍德的身影。
“看樣子,我們剛好抽出了,他吸收了馬鞭草的那部分血液。下次要多加注意。另外,照顧好這位中國女孩,她似乎比最初預料的有用。”霍阿沖著我優雅地笑了一下。
8.
我和達西文重新開始了地下室囚禁生活。
湯姆和杰瑞進進出出,反復檢測是哪塊含銀墻出了問題,達西文的傷好得出奇快,他被緊緊綁在十字架上,銀制鐵鏈纏在身上一圈又一圈,他徹底失去了行動力。
我也被綁在椅子上,三餐都不得不由杰瑞喂。
時間漫長得過分,我們互相鼓勵,等待著諾伍德的二次救援。
諾伍德并沒有來。
按一日三餐算,已經是三天過去,諾伍德杳無音信,我在美國的最后一個月就這樣開始了。
“凱若,你是不是該辦離校手續了。耽誤了這個,六月簽證和I-20一到期,你就成非法居民了哦——錯過五月中旬的結業舞會就更糟了,那可是三和四年級學生最期待的日子(美國高中有四年)?!?/p>
我有些無奈,接話道,“我們能活著走出這里就是萬幸了?!?/p>
“我想讓2008年至2009年,你在雷克斯的這一學年成為你最美好的回憶之一,因此很怕你留下任何遺憾。”達西文低垂著眼,細長微彎的睫毛乖巧地佇立在昏暗中,他有一雙西方人的眼睛,里面卻滿是東方人特有的清泠。
我正要安慰他說“已經很美好了”,一陣乒乒乓乓打斷了談話,湯姆和杰瑞搬出4月30日匆匆藏在窗簾后的烤架,摩拳擦掌,又拼烤架又生火。
“我連日來日思夜想的面包夾芝士啊!哦!沒有發霉,還能吃!”湯姆手舞足蹈,杰瑞也喜笑顏開湊上前去。
烤架里的炭卻怎么也燒不著。
“別添草紙了,你是燃油不夠?!笔帜_被綁得很緊,達西文指揮若定,“不要往那里灑!——哎,你信得過的話,我來吧。”
“諒你也沒法兒在我們眼皮底下耍把戲,”杰瑞說完,取下了銀鏈。
三人蹲在炭盆邊,達西文一邊灑燃油一邊解釋原理,他的表情認真而乖巧,可我看見他把膝蓋墊在了炭盆下面,同時用腳跟將烤架踢遠了一點。
——他想把火盆擲在他們身上嗎?
“可以放烤架了,幫我拿一下?!彼ь^微笑了一下,很有禮貌。
杰瑞轉身去撿,幾乎是同時,達西文捏上了滾燙的火盆邊沿。他雙手青筋凸暴,是千鈞一發之際,我不由閉緊雙眼。
這一秒很靜,很長。
打破它的是霍阿。
“湯姆,杰瑞,去追擊吸血鬼!有兩只!帶上木彈槍,抓活的!”霍阿的聲音遠遠傳來,嚇得湯姆差點一屁股坐進火盆。
爬起身,湯姆手忙腳亂翻找起銀鏈上的鎖,卻挨了杰瑞當頭一掌。
“等你鎖好這狼孩老大就已經找到這里來了,你想再被他看到我們偷偷烤燒烤嗎?”說話間,杰瑞匆匆奪過銀鏈扔向達西文,達西文措手不及,被銀鏈砸到頭,翻倒在地。
“這樣他就動不了了,銀鏈會吸收他的力量,快走吧,回來再收拾!”
“你太聰明了,親——”
湯姆飽富深情的吶喊漸漸遠去,地下室重新靜下來,我連問了兩句“達西文你沒事吧”,他才緩緩睜開眼睛,坐了起來。
“你能動?銀鏈沒有吸走你的力量?”我以為自己在做夢。
“還真沒感到傳說中的渾身無力,”他起身跺跺腳,看看自己,自語道,“真奇怪。”
“會不會是,你體內的人類基因會在一定時間內制約你的狼人基因……”這些天聽多了達西文更加離奇的遭遇,我覺得一切怪事皆有可能。
“凱若,快走吧。”達西文已經打開鎖推開門,身在地下室外。
別墅設計古舊裝飾簡陋,沒有人。達西文時而把我攔在身后探路,時而讓我先走。我們一路暢通無阻,很快見到了久違的,西雅圖沒有陽光卻明亮清泠的天空。
四周都是混了銀的圍墻,草坪那頭的石門巍然緊閉。我知道穿過它,噩夢便從此結束。
我看了一眼達西文,他正著眼門鎖。他的胸膛筆直,輪廓分明,嘴角帶笑,以澄藍色天空為背景,他看起來好像會發光一樣。
“我先走,你跟著腳印,小心陷阱?!彼焓窒蛭?,卻停在半空又放了回去,徑自踏上草坪間的小路。
這一路順利得驚人。狼獵人似乎全員出動追捕吸血鬼去了,想到或許是諾伍德和費爾,我不由捏一把汗。
達西文擰開鎖,叫我讓一讓,他要開門了。
“待會兒你先走。”他一邊說,一邊不安地掃視身后寂靜的宅院。
天色陰沉,草木之間風聲呼嘯。
9.
我一出門就和霍阿撞了個滿懷。
一秒驚異,他擄住我順勢一腳,把達西文踢倒在地。
“是時候懲罰一下了,不聽話的小朋友?!睒尶谥干衔姨栄?,霍阿聲調溫柔,“雖然銀子彈打你有點浪費?!?/p>
這一槍開了個空,我沒有痛感,睜開緊閉的眼睛,才發現子彈已在達西文的身體里。
達西文腹部中槍,連站立都艱難,他掙扎著繼續動作,霍阿對準他腿部又是一槍。
我攔在霍阿面前,想求他住手并保證再也不逃了,想起正焦急等我回家的爸爸媽媽,我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你們已經把我的耐性玩光了?!彼讲骄o逼向我,可聲音被覆蓋了。
是一陣持續不斷,轟轟隆隆的巨響,由遠及近,速度極快。
幾乎是轉眼之間,群狼已經穿過方才打開的大門,置身于院落之中,對峙霍阿。
“真是喜從天降。”霍阿笑著,掏出一直遙控器,院落的石門應聲閉合。
被含銀量非常的墻壁包圍,狼群們紛紛表情痛苦地化為人身,霍阿笑得更囂張了些,槍口在人群間指來指去,自問道,“先打哪個好呢?”
只聽“嗖嗖”兩聲在墻外樹頂利落響起,霍阿忙不迭閃避樹頂上源源而來箭矢,并趁機開槍回擊。
移動愈發艱難,右腿中箭的瞬間,霍阿將槍換到左手果斷一槍,樹上的狼人應聲而落。
“吉諾比利!”眾人與另一箭手驚叫他的名字,霍阿趁機又是一槍,在手臂遭擊、手槍落地的同時一槍打下另一狼人。
羅伊一腳把手槍踢進狼群,狼人碰銀如碰毒,我連忙代為撿起。
“別管吸血鬼了,都給我回來宰狼!”霍阿喘著粗氣對電話大喊,他在轉瞬之間身處劣勢,有些氣急敗壞,卻在聽到 “此地不宜久留,撤退吧”后,哈哈大笑開來。
“想走?鑒于石門唯一的遙控開關在我口袋里,建議你們還是安心等待被掃射至死的快感吧?!?/p>
達西文已經幾近暈厥,羅伊攔住要上前搏斗霍阿的青年狼人,說,“這家伙久經狼人不死的重要原因,是他長期有意攝入微量銀,狼人沾到他的血,和被銀子彈擊中的后果差不多?!?/p>
世界又一次只剩下霍阿的笑聲。我想起手里有槍,顫悠悠扣動扳機之后才發現已經沒有子彈。這樣下去唯一的結果是湯姆和杰瑞趕到,高舉機關槍一舉殺死所有人。我在心里祈求諾伍德快快出現,他一定可以輕松解決這一切。
僵持里度秒如年,良久,羅伊回頭,溫柔地看了一眼已經睜不開眼的達西文,然后走向霍阿。
霍阿身中數彈,見此陣勢,不由退后一步。
“達西文,部落就交給你了?!?/p>
這樣回答身后族人“老大別亂來”的呼喊,羅伊忽然釋放全身氣力,化身為狼對準霍阿撲咬了上去,剎那間鮮血四濺,遙控器飛掉在地,羅伊爬上前去,按下開關。
大門終于緩緩打開。
“別過來!”羅伊叫停奔向自己的族人,“沾了這血就糟了,你們時間不多,快走吧?!?/p>
我和達西文都驚得忘了呼吸,被剛剛恢復力量的狼人托上脊背,達西文艱難反抗,似乎想要去到羅伊身邊。
空氣忽然變暖了,仿佛是要出太陽,銀毒的蔓延已讓羅伊發不出聲。緩緩蠕動著嘴唇,他漸漸閉上眼睛。
“見到你很開心。我的兒子?!?/p>
狼群浩浩蕩蕩走遠了,不知道有沒有人看懂他最后的唇語。
10.
五月是畢業季,街頭巷尾,服裝店的櫥窗擺滿了華麗精致的禮服,年級里更是所有話題不離結業舞會。
這是畢業舞會前的最后一次大型舞會,女生們在縫紉課上修改禮服。達西文在家養傷,我常常下了課就去找他,有時候幫他補課,有時候請他參謀我的禮服修改圖。我承諾他傷好了就做他舞伴。
噩夢已經結束十幾天了,諾伍德還是杳無音信,而我已經辦妥了學校手續和回國機票,開始商討退公寓和賣家具。
我很忙,忙到沒有時間思考是否還在等他。
我和達西文冒著生命危險讓他逃走,而他的逃避間接造成了羅伊的死亡。我有關于他的夢也都帶著恨。
體育館被裝飾得面目全非,結業舞會上,我一個人坐在吧臺邊喝飲料,達西文大傷未愈,他家人與我都不允許他出門。
其間幾次我都仿佛見到了諾伍德,七個月前的萬圣節舞會,他曾出現過的吧臺、舞池或者大門口,我追出門去,邊跑邊叫他的名字,可是無果,一切似乎都不過是幻覺。
和不太熟稔的同學們依依惜別,我為期一年的美國交流生活就這樣步入尾聲。
登機那天,達西文堅持要送我,他幫我拎大箱子,一年前剛下飛機,他從我手中接過的那兩個。六月蓮燦,西雅圖也終于轉暖,旅客們在身邊來來往往,用不同語言傾訴著相同的感情。
“對不起,如果那天我沒有亂跑,如果那天諾伍德趕到,羅伊 ? 布蘭頓先生——”
“不怪你們?!边_西文打斷我醞釀許久的道歉。
“你會去普拉普接管狼人部落嗎?”我沉默了一會兒,又問。
“不知道,我想念完高中,也想試試考大學?!彼鸬酶裢庋院喴赓W。
達西文在海關前交還行李時,塞給了我一封信,說完“一路平安”“以后郵件聯系”之后,他叫住正欲轉身離去的我,唐突地笑了一下。
“我可以親你一下嗎?”他問。
臉有些發燙,我點點頭,閉上了眼睛。
額頭上傳來一陣極輕、極柔、極短的溫度。
他離去的剎那間,我的心跳忽而漏了一拍,說不出是失望還是感激,或者更加復雜的難以名狀。
“再見?!笔掷飱A著信,我最后一次沖他揮揮手,轉身走進人流和航站樓。
11.
波音737。
我把信攥在手里,一坐定便忍不住展開。
剛讀兩行,信竟被一股大力抽走。我莫名其妙又氣惱,轉頭間居然看到諾伍德正坐在我身邊的位置,指夾信箋。
他穿著一件夾克,發型沒有變,還是一如既往的蒼白和英俊。
“你——”瞬間,他的倉皇奔逃與羅伊最后的笑容閃過腦海,我收住表情,冷哼一聲,“你還有臉出現嗎,惡劣的逃兵?”
他竟看也不看我,轉頭向空乘微微一笑,“一杯冰咖啡,不要糖,謝謝?!?/p>
細細抿完咖啡,他睥睨了我一眼,語氣和表情滿是冷漠和莫名其妙,“我去中國旅行,這位小姐是不是誤會什么了?!?/p>
我被堵得說不出話。
他嘴角抽搐了兩下,明顯在為自己的勝利高興。
廣播里開始播放“請乘客關閉所有電子設備”的友情提示,要起飛了,我掏出手機,一封來自費爾的郵件被推送在了屏幕上。
凱若:
諾伍德逃走了。無論他有沒有去找你,我都希望你知道這些,那家伙是一定拉不下臉告訴你的。
從你被綁架起,他整個人都變了。他等不到羅伊計劃里的救援日,私自行動,但我猜結果是羅伊預料中的幫倒忙。他回來后對羅伊言聽計從積極配合。是的,計劃里他負責引開霍阿的部下,我則跟隨狼群協助救援。
凱若,請原諒我太了解我弟弟和那些不擇手段的獵人,我知道他會一直誘因他們直至死亡。請原諒我在不祥預感降臨之后選擇了臨陣溜走,離開狼人。我追上諾伍德時,他已經身中數彈,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繼續奔跑的,但他確真的還在跑。
我強行帶走他,連夜趕到波士頓找辛普森醫生,連辛普森醫生都說活下來就是奇跡……
無論如何,請你照顧好他,他并沒有痊愈。
愛你的,
費爾南多 ? 牧恩
我抬頭看諾伍德,他正津津有味地觀看空乘小姐自我介紹,完全視我為無物。
我想搭訕又找不到借口,正在焦急的時候,他“喂”了一聲。
“我還沒正式跟你表過白吧?”
我被問得莫名其妙,“啊”聲未結,他已再度開口:“凱若 ? 孫,你愿意做諾伍德 ? 牧恩的女朋友嗎?”
飛機上了航道,四周鬧哄哄的,我驚愕地看著他,他沒有看我,只面無表情、漫不經心地抿著吸血鬼不能喝的咖啡,很酷的樣子。
我看到他的左手正自然而隨意地放在我伸手即觸的位置,我忍住笑,把手縮遠了些。
“諾伍德?!蔽医兴?。
我在他轉頭的瞬間重重咬了上去。
——他的嘴唇真苦呀。
12.
我從諾伍德懷里驚醒的時候,機艙里已經一片混亂了。
飛機遇見氣流,所有乘客被建議回到座位系好安全帶,這件極其尋常的事情,因為氣流久久不去、飛機愈晃愈烈引起了恐慌。
“親愛的乘客,感謝您選擇韓亞航空,飛機遇見罕見氣流,相關人員已在聯系緊急降落。安全起見,我們將再次播放跳機逃生教程?!?/p>
“戴上氧氣罩,拿出座位底下的黃色塑料袋,穿上救生衣,依次……”
氧氣罩從座位上方一齊彈出的巨響淹沒了電視聲與眾人的叫囂,混亂里,諾伍德抓住了我的手。他手心冰涼,力氣很大。
“別怕,不管發生什么都有我在?!?/p>
又是一陣巨晃,被安全帶桎梏了行動,我只能轉臉給他一個大喇喇的笑容。
是的,我不怕,連我自己也驚異于內心的平靜程度。但好像從這個人出現起,除卻他離我而去,什么都再無法使我感到空虛、恍惚和恐懼。
飛機開始下降了,氧氣吸起來很舒服,機艙里流散著詭異的轟鳴,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么。
編輯/寧為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