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
我國著名導演藝術家嚴寄洲從藝近70年,導演、編劇了30多部作品,《野火春風斗古城》《虎膽英雄》《海鷹》《哥倆好》《二泉映月》等著名影片均出自他手。這些殿堂級的作品讓嚴寄洲獲獎無數,不過,最讓他得意的還是2008年獲得了全國老人健康獎!今年已經95歲的嚴寄洲耳不聾眼不花,思維清晰,說起自己的長壽秘訣,他口齒清晰:“我有三心二意,助我延年益壽。”嚴寄洲給“三心二意”一詞注入了新的解釋,即“專心、隨心、開心,意趣、意義”:工作專心,生活隨心,做人開心;讓生活有意趣,讓生命有意義……
一心一意為愛好
1917年出生的嚴寄洲是江蘇常熟人,1938年參加革命,加入戰(zhàn)斗劇社,開始涉足話劇。建國后,嚴寄洲被八一電影制片廠相中,調去做電影導演。電影“從業(yè)”經歷幾乎是零的嚴寄洲,決心做八一電影制片廠拍攝故事片的“第一人”,他抓住了去云南體驗生活的機會,自己動手編寫劇本并任導演,為八一電影制片廠誕生了第一部故事片《腳印》。沒想到,時隔不久,賀龍接見了嚴寄洲,并對他說:“你這個電影我看過了,不好,一點藝術都沒有。”
賀龍對嚴寄洲批判得直接,卻也顯示了兩人關系的不一般。加入革命隊伍后,正是賀龍把嚴寄洲調入部隊戰(zhàn)斗劇社。在嚴寄洲的心里,賀龍是最值得信賴的師長。
1969年,賀龍離世。過度的悲痛讓已經52歲的嚴寄洲身體變得虛弱。緊接著,因為在電影拍攝方面提出了與江青相左的意見,嚴寄洲被扣上了“文化造反派”的帽子,無休止的批斗、毆打、關押接踵而來……
6年的悲慘歲月終于熬過去了。文革結束后,嚴寄洲立即不顧一切地投入到電影《賀龍軍長》的拍攝中。然而在拍攝現場,一次突然地暈倒后,他被查出患有糖尿病。嚴寄洲身體狀況之差達到了難以想象的地步,醫(yī)生相繼告訴他患有腦栓塞、小腦萎縮、前列腺肥大等疾病。
1976年7月,在做完兩次腦栓塞手術后,嚴寄洲終于乖乖聽醫(yī)生的話,不再外出拍攝,安心養(yǎng)病。可是,他的心里變得空落落地,感覺離開了電影就如同失去了靈魂!不僅如此,嚴寄洲還對自己的病情憂心忡忡,經常發(fā)呆胡思亂想。女兒嚴曉秋很為父親的精神狀況擔心:別身上的病治好了,心里又落下病根!嚴曉秋知道不能讓忙慣了的老人一下子變閑,于是對父親說:“不能拍電影了,還能寫作編劇本呀,這不是您的老本行嗎?”
嚴寄洲想想女兒的話覺得在理,就算不能沖鋒陷陣在電影的前線,也不能輕傷就下電影的戰(zhàn)場。于是,每天早晨,嚴寄洲吃過早飯后就開始坐在寫字桌前寫劇本、散文、回憶錄。漸漸地,嚴寄洲發(fā)現沒有以前那么強烈的失落感了,不管是潛心構思故事還是回憶以前發(fā)生的事情,都備感充實!
1979年春節(jié)的一天,嚴寄洲陪著小孫子一起堆積木。這是過年聚會祖孫兩人必玩的游戲,頭兩年嚴寄洲一馬當先,每次都能贏孫子。可是,隨著小孫子漸漸長大,頭腦越來越靈活,嚴寄洲再想勝出已經頗感吃力了。一局結束后,孫子叫嚷了起來:“爺爺,你是不是吃了仙丹,突然變厲害了?”孫子的話讓嚴寄洲大吃一驚,他回想了一下最近的狀態(tài):因為小腦萎縮出現的手腦不協調的癥狀確實減輕了許多,走路穩(wěn)健了,倒水也不灑了……
后來,嚴寄洲思索了一番,覺得病情的好轉得益于堅持不懈的文字工作。因為寫劇本每天都要翻閱參考大量資料,還要將有用的東西記錄下來,所以需要左右手和大腦分工協作,這無形中讓小腦得到了很好的鍛煉。而回憶錄的創(chuàng)作更是讓嚴寄洲思路清晰,記憶力提高。
現今,近百歲的嚴寄洲講起文革時候的故事來,依舊毫不含糊,他說:“堅持工作能保持大腦的活力,而且沒工夫擔心身體。常言道怒傷肝,悲傷肺,憂傷心,慮傷脾,恐傷腎。專心致力于一件事情,可以將壞情緒過濾掉,身體自然就好起來了。
隨心開心忘衰老
隨著嚴寄洲糖尿病情的加重,1988年10月13日,他再一次被送進了醫(yī)院。沒想到,嚴寄洲第二天就鬧著出院,說消毒水的味道讓他暴躁。有糖尿病的人都知道,第一禁忌就是:吃!無奈之下,醫(yī)生給嚴寄洲列出了一份清單,每天該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寫得很詳細。
嚴寄洲一看清單,就發(fā)火了:“不讓我吃肉,干脆讓我死了算了!”于是,他不顧醫(yī)生和家人勸阻,依然我行我素,葷的素的,酸的甜的,什么都吃。有一次,兒子嚴可的朋友送來從國外帶回的巧克力,怕嚴寄洲偷吃,老伴就偷偷藏起來。可是嚴寄洲翻箱倒柜了整整一天,當找到巧克力蛋糕時,他像個小孩子一般開心地大笑起來。老伴擔心地勸嚴寄洲:“你有糖尿病,這些甜食是碰都不能碰的。”嚴寄洲一本正經地回答:“領導放心,我有分寸,不會多吃。”
還有一次,嚴寄洲的老戰(zhàn)友兼“吃友”,著名演員、導演謝添請他去一家海鮮館吃飯,兩人大吃一通,吃飽后,老板出來征求兩位大導演的意見,謝添說:“老嚴,今天咱們光顧著看他們的衛(wèi)生設備,服務質量了,吃的方面注意得還不夠,是不是我們明后天再來吃一頓?”嚴寄洲連連點頭:“有道理,有道理!”于是第二天,兩人又去吃了一頓海鮮。急得謝添的老伴大罵:“兩個老頭兒不知死活,海鮮是寒物,哪能天天吃!”
嚴寄洲最愛吃的就是肘子,不管有多忙,每個星期總會拿出一下午的時間,專心燉一鍋肘子,好好地吃一頓,到80歲的時候,他吃起肉來還比年輕人吃的多。一個患了幾十年糖尿病的人,在飲食上毫不在意,病情沒有惡化,這不能不說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不過,在嚴寄洲看來,他的隨心、任性中是講科學道理的。嚴寄洲說,身體各種營養(yǎng)都需要,不能因為一個器官不需要就不攝取,那別的器官怎么辦?這不是因噎廢食嗎?所以,可以適當地在安全范圍內吃一些。
1998年,嚴寄洲遭受了有生以來最大的一次打擊。兒子嚴可是一個優(yōu)秀的攝影師,曾跟隨父親拍了很多片子,嚴寄洲對他寄予厚望。
1993年43歲的嚴可留學回國后,身體出現不適,診斷為直腸癌,直至1998年去世。那一年,嚴寄洲82歲,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痛苦可想而知,得知消息后,他把自己關在屋子里默默地流淚,3天沒有出來。老朋友們都擔心上了歲數的他會挺不過去,要進醫(yī)院。誰知一個星期后,好多朋友都接到了嚴寄洲的電話。他說,出來吃飯吧,今天我請客,我兒子走了,我再也不用攢錢了。在飯桌上,嚴寄洲把這句話又說了一遍,說的時候,眼淚在眼圈里轉,但是很快,他就調整過來了,把眼淚一擦,不說這個事了。
從那以后,嚴寄洲真的很少再提兒子,仿佛這一頁已經翻過去了。兒子的離開沒有將嚴寄洲擊倒,他說:“做人要懂得讓自己開心,再難也會有盡頭!這個道理是文化大革命那6年歲月給我留下的珍寶。”
現在,嚴寄洲更加喜歡跟孫輩們玩,他覺得和年輕人在一起活潑快樂,充滿朝氣。他也樂意把“開心”帶給身邊的人,他是有名的“話癆”,每天都要找朋友聊一聊。
意義成就好日子
到了2007年,嚴寄洲已經是90歲高齡了,嚴曉秋說什么也不讓父親繼續(xù)伏案寫作了。這下子又無事可干的嚴寄洲著急了。女兒自有道理:“您一大把年紀,天天對著那些蒼蠅大的字兒,就不怕把眼睛看瞎了?”嚴寄洲再三保證絕對首當其沖考慮身體的承受力。父女倆“討價還價”,最后找了個折中的辦法:讓嚴寄洲寫毛筆字。
其實,嚴寄洲書法的基本功不錯,逢年過節(jié)寫對聯是他的固定項目,只是他不是很愛好,覺得缺少電影劇本那樣的情節(jié)樂趣,有些枯燥。為了讓老爺子樂在其中,嚴曉秋專門去請教書法家學習鑒賞知識。有時候,嚴寄洲隨意寫出的一幅作品,嚴曉秋都能找出不少長處來,還有模有樣地說得頭頭是道。久而久之,嚴寄洲也覺得自己在書法方面確實有天賦,只是以前沒有發(fā)現。
嚴寄洲開始正兒八經地學起書法來,每天都堅持練2個小時,一有機會就找女兒探討技術問題。嚴寄洲的作品越來越受旁人的贊賞,可是他自己卻越來越不滿意。因為,入門之后,他發(fā)現自己的字只是單純地模仿,缺乏個性。怎么才能做到“字如其人”呢?
看到老爺子又被書法迷住了,嚴曉秋再一次擔心起父親的身體狀況:這么較真,別是老年癡呆癥吧?她后悔讓父親學習書法:“當初也就是想你寫字打發(fā)打發(fā)時間,想怎么寫就怎么寫唄,哪來那么多門門道道!”聽了嚴曉秋的話,嚴寄洲豁然開朗:是啊,隨心而動不就是自成一體嘛?
自從“我手寫我心”后,嚴寄洲的書法達到了另一層境界:何處停頓、何處用力都由心而定,寫出來的字不僅有視覺美,還有意境美,更耐人尋味。除此之外,嚴寄洲還驚喜地發(fā)現了額外的收獲,練書法后,冬天他很少犯咳嗽了。老中醫(yī)解釋說,書法,猶如笑傲江湖中華山派氣宗的功夫,練得時間越長,功力越深厚。氣順了足了,自然有勁了。
后來,再有人夸嚴寄洲的字好,他都會擺擺手說:“好不好不打緊,關鍵是能從字中體會到意趣!”
近兩年,看到附近有老頭兒養(yǎng)鴿子,嚴寄洲又學著養(yǎng)鴿子。后來,嚴寄洲硬是進了北京信鴿協會,他以鴿會友,不斷翻新的玩法,得名“京城老頑童”。看到有老太太拼廚藝,他也不甘落后,研究起了食譜,沒多久還成了中國美食協會會員,每個月都要“應付”好多志同道合者的邀請,共品佳肴。嚴寄洲說,活到了他這個歲數,還愿意不服輸,嘗試新事物的確不多見,但是他能從這些事物中感受到生命的意義和生活的熱情,如果丟失了這些信念,無異于在坐牢等死。
不久前,嚴寄洲作客中央六臺的《流金歲月》欄目,暢談電影和人生。最后,主持人問道:“嚴老,再過幾年,您就是百歲壽星了,活得這么快活、健康,是不是因為給您配備的醫(yī)生都特別大牌?”嚴寄洲哈哈大笑:“我每年看醫(yī)生的次數不會多過你。”“您為什么這么健康?”主持人又問?嚴寄洲回答說:“當人初老時,要有自己愛好的工作,心定有助于延緩衰老;當人漸老時,要坦然開心,隨心能叫人忘了老;當老得不方便動了,要看到生活的意義并追求一切美好的意境。這就是我‘老了這么多年領悟到的‘三心二意。”
編輯/鄭佳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