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記》中的“神經”與“官態”

王學青

最近，成云雷先生寫了一本《神經：西游成功學》。此書專講神仙和妖怪，細數法寶與神通，暢談飛行與變化，妙語連珠，奇思頻涌。竟然于幽默而荒誕的表述中，打通了神妖人事，串聯起古往今來。其間，隱約可見一幅惟妙惟肖的“官場生態”圖——

先看高層領導的智慧。《西游記》中的玉帝似乎沒什么個性，說的話都是文乎文乎的書面語，像在念文件，如果你據此認為玉帝沒有水平，那絕對是錯誤的。玉帝不是選舉產生的，有一些心懷叵測的神仙想看看玉帝到底有什么撒手锏，能夠永遠盤踞至尊高位。但玉帝就是不出手，這是中國傳統政治文化的最高境界——無為而治。其效果是，領導不表明立場，不出手，就不會露出破綻，就永遠立于不敗之地。

再瞧中層干部的尷尬。《西游記》中妖怪王國的組織結構相對復雜一些，除了魔頭、老大之外，還有軍師、先鋒之類的骨干，他們便是中層干部。這些中層干部的處境較為尷尬，他們靠給領導出主意而獲得提拔。在魔頭吃唐僧肉的事情上他們特別賣力，有的甚至一手包辦。事情辦好了，領導對他們又給獎勵，又予升官，顯得特別講義氣；事情辦砸了，特別是孫悟空打上門來的時候，魔頭往往會把氣撒在他們身上，勒令他們去對付孫悟空。這些中層干部大都會不自量力地硬撐，上面又沒有大神仙罩著，最終無一例外，通通死在孫悟空或豬八戒的手下。他們比起一般小妖來，能力要強一點，也想做一點事情，但是道行不夠深，所謂：“小有才而未聞大道，實足以害身而已。”現在市面上流行如何做好“秘書”、“二把手”的書籍，我沒有看過，不知是否和這些中層干部有惺惺相惜之情、同病相憐之感？

最后是底層公務員的無奈。《西游記》中還活躍著很多基層神仙，其中出場最多的是各個地方的土地、山神，相當于底層公務員。在唐僧師徒的取經路上，他們有的提前報信，有的當臨時保鏢，有的提供補給，忙忙碌碌，任勞任怨。盡管如此，由于職級低、法力小，土地、山神們還是會經常受到孫悟空的斥責和打罵，其他各路神仙也都不把他們當回事，最糟糕的是一些有實力的妖怪也對他們呼來喝去。平頂山蓮花洞的金角大王和銀角大王就經常念咒語真言，把土地拘在洞里輪流當值。更加過分的是火云洞的紅孩兒，仗著他爹牛魔王的勢力，竟然把土地、山神拘到洞里來燒火頂門，提鈴搖號，還縱容小妖怪向他們收保護費。土地、山神交不出來，只好起早帶晚捉幾個山獐、野鹿代替，要是還交不出來，就要被拆廟剝衣裳。當孫悟空把他們弄來時，發現這些家伙竟然一個個“披一片，掛一片”，衣服沒有袖，褲子沒有襠，真正是顏面無存，斯文掃地，連驕傲的猴子都看不下去了。

當然也有例外的情況。珞珈山的土地兼著山神的位置，態度就不卑不亢，很有派頭，因為這是在佛祖腳下。火焰山的土地，手下有幾萬陰兵，還能給孫悟空出點子，而且每次都言之成理，很讓孫悟空佩服。原來這位曾是太上老君的燒火道人，犯了錯誤下來掛職的。不過，話再說回來，底層公務員的不堪和無奈，只是相對于法力高強的神仙和妖怪而言的，在普通老百姓面前，土地爺照樣吃供拿香火，不高興了照樣可以降災，還是很有身份的。看來真正活得卑微的還是蕓蕓眾生。

【原載2012年第6期《唯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