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鳥”哪知

云邊客

馮玉祥將軍曾寫過一首“打油詩”：“鳥愛巢，不愛樹，樹一倒，無處住，看你糊涂不糊涂。”假如把歷代皇親國戚、官僚權貴比作“鳥”，那么他們所依賴的“樹”，無疑就是屁股下的江山了。只要這個江山不倒，他們的“巢”必然是風光無限。“笙歌歸院落，燈火下樓臺”，錦衣玉食，香車寶馬，銀子女子，應有盡有。不過，假如大廈傾倒，其“巢”只能是“傾巢之下，安有完卵”了。故而聰明的“鳥”們都會既愛“巢”，更愛“樹”。道理很簡單，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然而遺憾的是，歷史上這樣聰明的“鳥”太少，而糊涂的卻很多。

1644年即崇禎十七年，這一年華夏大地出現了四個皇帝，剛在盛京即位的清朝皇帝福臨；定都西安的大順皇帝李自成；在成都登基的大西皇帝張獻忠；當然，中國正統的“法人”還應該是大明皇帝崇禎。這一年多爾袞率軍入關，勢如破竹；李自成軍所向披靡直撲京師，大明王朝面臨著滅頂之災。崇禎急令“勤王”之師星夜趕來。但要命的是，國庫空空如也，軍餉哪里來？于是皇帝下令：皇親國戚、官僚權貴依官爵捐獻。這下“鳥”們可炸開了鍋，紛紛在皇帝面前哭窮，有的甚至在住宅貼上“此房出賣”，以示自己很快要傾家蕩產。礙于皇帝的嚴令和情面，眾“鳥”們勉強交出二十萬兩銀子。然而李自成進京后，抓住這些人嚴刑拷打，這下銀子如雨后春筍般都冒了出來。先前只拿出三千兩的皇帝的老丈人周奎，被抄出五十三萬兩；當初一兩銀子也捐不出的閣臣陳演貢獻出了四萬兩……大順軍一共得到七千多萬兩的白銀。明末的這些皇親權貴把“愛巢不愛樹”的“糊涂”，可謂演繹到了極致。

如果說明末的那些“鳥”們是太愛自己的錢“巢”了，那么清末的貴胄則是太愛自己的權“巢”了。1908年，大清江山在幾十載的風雨飄搖中，又走入了這個注定是更難熬的一個年頭。光緒和慈禧在這一年同時死去。立憲運動洪流滾滾，革命黨的炸彈到處炸響，此時的清廷若想保住大“樹”，最好的辦法是向人民讓權，至少是把朝廷這個“獨資”的私有公司變為“混合”的股份制。然而他們太愛權了，這一年頒發的《欽定憲法大綱》便是個明證。第一條規定：“大清皇帝統治大清帝國，萬世一系，永永尊戴。”第六條則是“君上調遣全國軍隊，制定常備兵額，得以全權執行。凡一切軍事，皆非議院所得干預”。“大綱”共二十三條，其中十四條都是維護皇上大權的。1911年，大清就要走入墳墓，到了這步田地，“鳥”們仍是死死抓住權力不放。這年成立了以慶親王奕劻為總理大臣的新內閣，十三人中滿洲貴族占了九人，九人中皇族就占了七人。內閣名單一公布，全國輿論大嘩，譏諷為“皇族內閣”，連體制內的立憲派都不干了。

“樹”一倒，“巢”毀“鳥”亡，什么也沒有了。崇禎的嬪妃、子女、親戚自殺和被殺的難以計數。假如他們當初能開明些，“大公無私”護住明朝這棵大“樹”，何至于有這么悲慘的下場。而辛亥革命后，大清皇帝還想像東瀛天皇那樣享受“萬世一系，永永尊戴”之地位，連丁點的可能也沒有了。皇族后裔則紛紛改姓易名，流落民間，滿族人都瞞稱自己是漢族。“身后有余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一切都來不及了。

【原載2012年6月28日《北京日報·文化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