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與我，以及18歲

*韓 青

弱，我在初晴的午后給你寫信，你能想像到微露的陽光何其明媚。我將其中一束贈予你，便融成了淹沒整個公園的愛。我知曉你即將抵達18歲，柔軟而令人心疼的年齡。

你是不愿與人傾訴的女孩，骨子里有著與生俱來的執(zhí)拗，把寫字當作惟一并且滿足的傾吐方式。許多深夜，你獨自面對熒屏的幽光，鍵盤跳躍的聲音進入你的耳朵，你的眼前是一個極為龐大的世界；或者，你半靠在床上閱讀巖井俊二的《關于莉莉周的一切》，連世界都安靜得只剩下你平緩的呼吸聲。

于是，我便看出了你的落寞。

你是善良的人，會偷拿家里的食物喂流浪狗，曾固執(zhí)地收留過一只無家可歸的黑貓。你總是希望所有的人和事都好，但這世界上的生與死、幸福和悲哀始終沒有一個定數(shù)，為此你有過埋怨。

你始終脆弱，也始終堅強。你漸而學會尋求處理方式而不是擱置下問題去埋怨。

弱，其實生活也就這樣，看似無望，但又拋擲出希望。因為我們不甘。就在前不久，藍七留言問我，是否只要沿著光走就能到達彼岸。我未曾多加思慮就給予了肯定的回復。然后就想起了你的臉。

你出生時，因是女孩而不被老輩喜歡。你裹著尿布在夜里哭鬧著要吃奶。小學一年級第一次拿回滿分試卷讓父親給你買零食。把換下的乳牙小心翼翼地扔到床底。第一次將樸素的母親節(jié)禮物送給母親。你個子漸而拔高，頭發(fā)長長。喜歡上某個男生羞澀得不敢開口。母親離開……

然后你已18歲。

在你18年的生命中，到處浸透著希望。即便曾經(jīng)真的流過酸痛的眼淚，這些于你光彩四溢的年輕而言都應該是微不足道的。

如你所見，弱，我很愛你，就像愛自己的生命。但我必須離開你。許多事情不容人們反抗或者猜度。逼近你的18歲和逼近我的18歲同樣意味著獨立和擔當。

在晚自習突然停電的時候，教室里變得異常躁動起來。很多人打著手機的熒光吹著口哨盡可能地制造混亂，班長在慌亂中組織紀律。在這樣突兀的黑暗里我開始清醒過來。我若不讓自己帶些光輝，必然將被黑暗湮沒，這是遲早的問題。你知道，我在高三，我必須拼搏。

我已經(jīng)能夠很安靜地完成數(shù)套試卷而不抱怨疲倦。上課時盡可能地做著簡略的筆記，字跡潦草。下自習后獨自踏車快速回家，并不像過去那般三五成群。洗澡、看書、上網(wǎng)寫字。在睡覺前聽安靜和諧與心情合拍的鋼琴曲。這樣試圖忙里偷閑的生活與你過去截然不同，但你能理解。

我還記得你曾在夏季和要好的朋友翹掉晚自習去往郊外，我甚至記得你漫不經(jīng)心朝前的動作。夏季雨后的傍晚，太陽的余暉映照著泥草上的水珠。沒有風，枝干安靜地不曾搖晃。這樣的傍晚并不炎熱。在城市的盡頭，有廢棄的化工廠和向日葵。

弱，一切回顧都是為了鼓動我們更加堅定朝前的姿勢，這才是初衷。

這是這些年并不細致的一次翻覆，僅僅為你。

你已經(jīng)不再是盲目地摸索著成長的女孩。你的獨立和堅強，你的寡淡和熱情，都足以令所有人放心。我在想，應該做個結尾了。萬事都有結束的時候。

弱，我終將離開你了，拋擲下你的17年。

而我不是別人，正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