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紅藥》

□譚旭東

讀了兩遍《紅藥》，很佩服張品成能夠創作出這么優秀的長篇小說，他是獻給中國共產黨成立90周年的作品，與張品成之前創作的“赤色小子”系列兒童長篇小說可謂相互映襯，相得益彰。很多讀者對主旋律題材有一些看法，甚至是一些誤解，認為只要寫一些重大題材，就是命題之作，就是“主題先行”的概念之作。其實，真正了解小說藝術的人是知道的，主旋律作品很難寫，尤其是寫紅軍長征和其他革命題材的作品，是很有挑戰性的，因為在歷史經驗不變、題材固定的情形下，作家要充分調動自己的藝術感覺，運用多種小說敘述技巧，把歷史的畫面和形象鮮活感人地呈現出來，是很見作家功力的。

《紅藥》講述的是這樣一個故事：紅軍瑞金蘇維埃政權建立后，遭到了國民黨的瘋狂圍剿，在前鋪村這個非常偏僻與隱秘的地方，有一所紅軍醫院，由于不為人知的原因，受到了白區國民黨軍隊的血洗，醫院醫官、醫生和看護及村民198人除5人外，其他均被國民黨屠殺。但當時的嚴酷環境，紅軍每天都在反圍剿中戰斗，不時有死傷，前鋪醫院不能撤掉，必須重建起來。在這種情況下，紅軍連隊指揮官劉錫吾被上級指派到了前鋪，讓他帶著一些紅軍去恢復醫院的工作，配合他工作的還有齊滿年，他帶著一只衛隊，保衛醫院。小說就此展開了它的敘述，作家有意地設計了兩條線索：一是劉錫吾抓醫院建設，逐漸地恢復醫院的功能，想辦法請來了來自教會的牧師醫生和來自白區的老郎中，使前鋪醫院在戰火中保持了它應有的價值與作用，直到全體醫官、醫生和傷病員全體撤離。二是齊滿年作為保衛干部，在保衛醫院和傷員的同時，還在暗中尋找前鋪醫院里可能存在的“內鬼”，希望還前鋪醫院一個更為安穩的環境，直到齊滿年遇敵受傷犧牲。這兩條線索的時而并行，時而交錯的敘述之中，小說又成功地布織了多種人物關系：齊滿年和宋成庚之間多年前在蘇聯莫斯科有過同學的關系；劉錫吾和劉銀鳳之間的兄妹關系；黃隸祿與諸葛述泰之間的親戚關系；宋成庚與劉銀鳳之間、齊滿年與凌信瑛之間的戀愛關系……等等，小說在前鋪這么一個有限物理空間里，構筑了一個比較復雜的關系網絡，加之齊滿年和劉錫吾之間的合作與沖突，以及其他各種人物之間的合作與沖突，使小說的心理空間變得非常寬闊，充滿張力?？梢哉f，整部作品的敘述是很細密而細膩的，但閱讀起來語感流暢而輕松，作家試圖在緊張的戰爭時代背景下以微觀的局部的也是敵后的戰斗，來呈現紅軍初期革命的艱苦與卓越，展示紅軍官兵的智慧與堅定?？梢哉f，整部作品藝術構思從容成熟，情節形象波瀾起伏，是目前主旋律長篇中少有的具有“復調小說”氣質的佳篇。

長篇小說的魅力在于故事，也在于所包涵的生活面及對人性展示的豐富性和立體感。《紅藥》里的人物塑造尤其成功，很多重大題材，由于是趕出來的，是應景之作，所以人物很平面，敘述基本是對歷史的復述，缺乏復雜的人性的展示，更談不上在技巧上的經營，尤其是一些為偉人為原型的革命長篇，往往流于英雄主義的俗套，在故事選擇上也多夸飾，因此給人虛空的感覺。但《紅藥》的種種人物就可以看出來，作家是很用心地考察與經營筆下的歷史的，他很慎重地選擇了那一段經歷，但沒有以革命歷史題材的角度來詮釋歷史，而更多的是以小說的筆法來描繪筆下的場景、人物，所以每一個人物都很有特點，都有自己的性格，尤其是幾個主角都很豐滿。如劉錫吾，作為一位基層的紅軍指戰員，性格沉穩而堅定，在關鍵時刻顯出了自己的智慧和膽魄；如齊滿年，他是一位盡職盡責的好干部，但思想與視野還不夠開闊，思考問題還不太靈活和機智，他總是懷疑前鋪有“內鬼”，但到了最后也沒有查出來，他的犧牲在某種程度上是他對人的不信任導致的?？倓账鹃L文各滔出身于大戶家庭，文質彬彬，算是一個有理想有文化的青年，小說沒有把他當作一個知識分子來塑造，而是賦予了他實在的角色特點，為革命他冒險從家里帶回來10擔米谷。林北方與高合成是兩位勇敢智慧的紅軍戰士，劉錫吾發現蘇區村鎮當陽的貓很奇怪地都死了，他們奉命去當陽查找貓的秘密，最后查出來了白軍為了使蘇區陷入饑荒，不惜讓人用氫化鉀毒死了貓，使老鼠橫行，糧食被毀，他們機智地查清了問題，去白區收購了600只貓，發動蘇區群眾滅鼠，七天里總共收到了9萬多條老鼠尾巴。戴東爾是一位受傷的紅軍重要將領，曾在法國留學，他在前鋪接受治療，在小說里雖然是個次要角色，但增添了小說的神秘感，襯托了齊滿年的疑惑性格。黃隸祿和諸葛述泰這兩個形象也非常鮮明，黃隸祿沒什么文化，但性格直率，對革命忠心耿耿，盡管齊滿年對他有些懷疑，但他絲毫不覺得委屈，當前鋪醫院奇缺醫生和藥品時，他首先想到的是把他的姨父諸葛述泰請過來，而諸葛述泰是一位很有影響、受人尊敬的鄉村郎中，本來很瞧不起他，嫌他惹事生非，但最后還是被他請到了前鋪。來到了前鋪后，諸葛述泰開始一直不理睬黃隸祿，但他卻認真地履行醫生的職責，盡心地救死扶傷，還為醫院尋藥制藥，為前鋪醫院做了很多工作。他雖然是一個鄉村郎中，但有著一般醫生都沒有的醫德，可以說，他是《紅藥》里最豐滿最感人的形象。當然，小說還寫到了知識分子，如白長吉是一位牧師，懂西醫，會拉二胡，愛看《三國》等小說；還有幾位女人的形象，如劉銀鳳和凌信瑛，她們的性格不是很豐滿，但在小說里也起到調和的作用，使緊張的戰斗歲月里也有了更多的生活氣息。

《紅藥》的結尾也很好，沒有過多的悲劇色彩，也沒有故意創造勝利的團圓結局，作家只是把故事講到一定程度，讓小說成為一段往事和經歷，這是符合《紅藥》本身創作的藝術規律的，因為作家的初衷就是要給讀者一個相對真實也相對微觀的敘事世界?？傊?，《紅藥》無疑是屬于重大題材，它書寫的是蘇區紅軍的戰爭記憶，再現的是那段苦難而又散發思想光輝的歲月，塑造的是革命年代的人性，揭示的是蘊涵在時代背景下的種種生命的思考?！都t藥》這部長篇也證明，張品成不但可以在兒童小說、影視文學里取得成功，還可以在大長篇的創作領域進入一流梯隊，他是很值得佩服的“三棲型”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