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公子的愛與哀愁

李炒飯

⊙跟漆公子結下梁子⊙

三年前暑期班報到的那天，人還沒踏進教室，素夏已經聽到了漆公子的聲音。他坐在講臺上，正給圍成一圈的同學看手相。這時候素夏走進了教室，漆公子盯著她緊攥著書包帶子的右手，然后笑了：“這位同學，你知道你的手適合做什么嗎？——蘭花熊掌！”

作為耿直的北方姑娘，素夏毫不猶豫地將書包甩了過去——跟漆公子的梁子就這么結下了。

那天是2009年7月22日，五百年一遇的日全食，而上海偏偏是個下雨天，坐在素夏旁邊的是個大塊頭的姑娘，包里塞滿了各色零食，不由分說就往素夏手里塞：“拿著，親愛的，空腹吃飯對胃不好！”

素夏還來不及進一步思考，一筒薯片已經塞進她手里。這時前面兩排又傳來漆公子的聲音：“說實話，這個女生雖然腿長，走路卻一直都是我們班最慢的，但是那次春游登山，從頭到尾她一直是走在我們隊伍的最前頭，知道為什么嗎？不，不是她特別有毅力——那天她穿的是超短褲！”

在一片哄笑聲中，窗外的天突然整個黑了，馬路上亮起了路燈，大家驚呼著紛紛往禮堂外面跑。在人頭攢動的樓道里，素夏忽然明白了超短裙的意義，一個人仰面哈哈大笑起來。

⊙漆公子的秘密⊙

小薇說：“漆公子是不是對你有意思啊？他也不針對別人，老跟你過不去。”

素夏斷然否認：“別瞎起勁，你不了解我們北方姑娘，我們是愛憎分明的！”

之前她在北京上的是一所非常嚴格的公立學校，為了考美國的大學才來上海讀這個IB課程的高中。老師說了：“想申請美國的好大學，只會讀書可不行，你必須要有拿得出手的活動。”于是她與同組的其他5個人一起，每年抽出暑假的一個星期，去偏遠地區給孩子們上英文課。

下了火車，中巴車一路顛簸，顛得人五臟六腑瞬間移位；之后是近3個小時的山路。一場山雨一路跟著他們，在他們到達之后終于劈頭蓋臉砸了下來，大家都彼此慶幸。雷電交加中，素夏在漆公子蒼白的臉色中發現了一個秘密——漆公子怕打雷。

⊙漆公子建議以及取消互相關心⊙

從川西回來，漆公子對素夏宣布說：“你看，我們共同經歷了貧困山區支教，關系不一樣了：你幫我洗過衣服，我也替你滅過蛇鼠蟲蟻。現在我們是親愛的搭檔了，所以我們要互相關心。”

夏末的一個半夜，她被一記炸雷驚醒，正想再睡，忽然醒過神來，急忙給漆公子發短信：“剛才我被雷嚇醒了，你有沒有被嚇醒啊？”

在連綿不絕的雷聲中，漆公子的回復來了：“我沒被嚇醒，可是被你叫醒了！”

素夏趕緊送上溫暖的安慰：“你害怕嗎？不用怕！”

好半天之后，漆公子才回：“你到底還是不是我親愛的搭檔啊……互相關心無限期取消。”

之后素夏還是埋頭于功課，漆公子還是一有機會就拿她開心。

現在，美國大學的通知書已經拿在手上，IB畢業考的最后一門也考完了，素夏的心里從未如此充實又如此空虛。

即將踏出校門時素夏最后一次回頭，有一頂學位帽落到了樹上，幾個學生正在樹下輪流拿自己的帽子去扔，一地晃眼的陽光。

她的中學生活就這樣正式結束了。

⊙漆公子郁悶了⊙

漆公子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素夏指指樹上，漆公子遠遠地拋出了手里的籃球，帽子應聲而落，引起一片歡呼和掌聲。

“對了，說起帽子，”他將籃球交給素夏，在背包里翻找了好半天，掏出兩頂棒球帽來，“這是我爸去美國出差時我托他買的。他專門去的，不過也算順路……”

他有點兒語無倫次。

帽子上繡著字母，一頂是UCLA?dad，另一頂是UCLA?mom。UCLA，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是素夏即將要去念的大學。

“送給你爸爸媽媽的小禮物。這個暑假我計劃去北京，就我一個人。我……可以去找你嗎？”

素夏點點頭。

素夏不知道要說什么。漆公子一臉郁悶，再看看她：“那我……先走？”

他走了。

素夏松了口氣。現在她一個人站在校門外面的林蔭道上，素夏一路走著，慢慢地感覺到快樂，整個人越來越像個氫氣球，一種完全陌生的眩暈，抵抗著地心引力。

她給漆公子發短信：“今天是我記事以來最開心的一天。”

漆公子的回復閃電般送達：“反應真他媽慢！”

（立秋摘自《女報》2012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