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散 木

1949年12月21日,毛澤東出席斯大林七十壽辰慶祝大會
新中國成立后,蘇聯于1949年10月2日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建交。不久,蘇聯派來了首任大使(特命全權大使)。到了1968年,隨著中蘇關系的惡化,蘇聯駐華特命全權大使下降為臨時代辦,至1978年又恢復為特命全權大使。從1953年至1959年,尤金任蘇聯駐華大使,時間長達6年,是新中國成立初期在任時間最長的蘇聯大使。早在1953年之前,他就曾多次到過中國,并完成過特殊的使命。他與毛澤東多次會見和談話,見證了中蘇關系發展中的復雜和曲折。
1949年,繼蘇共中央政治局委員米高揚秘密訪華之后,12月16日,毛澤東第一次出訪蘇聯。此次出訪的主要目的一是給斯大林祝壽,二是簽訂新的中蘇條約。不過,這次出訪給毛澤東留下的并不都是好印象。后來,他曾告訴尤金,說他第一次去莫斯科的時候,“斯大林、莫洛托夫、貝利亞就向我進攻”。所謂“進攻”,是在簽訂新的條約問題上遇到了對方的消極對待。此外,毛澤東感到蘇方對中共有不信任之感,還感到斯大林把他看作“半個鐵托”,等等。不過,這次出訪有一個意外的收獲,即在《中蘇友好同盟互助條約》簽字儀式結束后,斯大林在招待宴會上對毛澤東說:“你回國之后,你本人對蘇聯有什么需要的地方,請盡管提出來。”毛澤東馬上說:“我們對蘇聯的幫助是衷心感謝的,我的需要嘛,今天不談,再說。”回國之前,毛澤東與周恩來一起拜會斯大林,談話時,斯大林提出:中國革命經過了幾十年的艱苦奮斗,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建議毛澤東把自己寫的論文、文章、文件等編輯出版為選集,同時出版俄文版。斯大林還特意說:“毛澤東的思想,對蘇聯同志也是有啟發指導意義的嘛。”斯大林感到毛澤東此行之中是有怨氣的,對此他采取了補救的措施。出版《毛澤東選集》,并希望得到毛澤東著作的清單,就是其中的補救措施之一。
中共七大已經提出了毛澤東思想的概念,斯大林提出選編《毛澤東選集》,周恩來馬上表示贊成,認為毛澤東的著作應該好好編輯出版。當然,對于斯大林的說法,當時毛澤東的內心是十分復雜的。他明白斯大林曾對中國革命抱有偏見,并曾說過中共是“黃油馬克思主義”之類的話,而現在斯大林主動提出這一建議,是默認毛澤東、毛澤東思想,是用一種含蓄的方式承認錯誤。中國畢竟是社會主義陣營的成員,毛澤東心里雖有一些看法,但還是要維護蘇聯“老大哥”地位的。于是在聽了斯大林的建議后,他客氣地提出:“蘇聯共產黨在理論總結上有豐富的經驗,一直是指導我們實踐的指針,整理我的著述,恐怕要以此為指導啊。我們自己總結恐怕總結不好,希望斯大林派一位馬列主義理論修養水平高的蘇聯同志來幫助編輯俄文版的《毛澤東選集》。”斯大林欣然同意了毛澤東的要求。他不假思索地說:“我們可以讓尤金院士來做這項工作。這個人你們可能還不熟悉,他很有馬列主義理論修養,是蘇聯科學院研究馬列主義的院士。你們看合適不合適?”毛澤東當下點頭表示接受,他笑著對斯大林說:“這樣的人最好。”
1950年,尤金來到中國。由于尤金不懂中文,需先由毛澤東的俄文翻譯師哲和蘇方的中文翻譯費德林共同將毛澤東的文章翻譯成俄文,再送交他審閱,以編輯成俄文版的《毛澤東選集》。與此同時,中方也提出了翻譯出版《斯大林全集》的要求。
在主持編輯俄文版《毛澤東選集》的過程中,尤金經常將編好的文章打印寄給斯大林。斯大林閱讀之后,感到毛澤東的文章中有很深的哲學含義,就囑咐尤金先將《實踐論》和《矛盾論》這兩篇毛澤東的哲學代表作在蘇聯的《布爾什維克》雜志上發表。
師哲曾回憶說:尤金也有另外一面,即他自視是蘇聯的理論權威,于是下車伊始,往往擺出教師爺的派頭,對師哲和費德林譯出的俄文內容說三道四;認為毛澤東的一些文字難登大雅之堂,如“一屁股蹲下來,坐在炕上”“懶婆娘的裹腳布,又臭又長”等。對此,尤金往往大筆一揮,進行大刀闊斧的修改或刪除。對于中國,特別是中國傳統的思想和觀念,這個外國人是不太懂的。如毛澤東在文章中有“生生死死”的說法,尤金認為不合邏輯,他對師哲說:“這個也要改一改,在俄文中絕對要表達得高雅一些嘛,合乎革命者的文化教養!什么生生死死、鬼鬼神神的東西一律要刪除掉!”
于是,師哲向毛澤東匯報:“尤金對主席的文句改動較大。”毛澤東問:“是嗎?他怎么改的?”師哲回答:“就好像是中國的文言文,他給完全口語化了,本來富有韻味的意思,被他搞成了白開水,而且他幾乎把所有生動的語言都按照他的俄文死板辦法處理了,幾乎進行了全部的重新刻板敘述!”
對此,毛澤東不置可否。不久,為了翻譯上的問題,尤金來找毛澤東。他是來求證“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語意的,因為在俄文中是沒有類似表達的,如果直譯,蘇聯人會疑問:“為什么剛好一百家,不多也不少?”毛澤東則對他說:“就是一百家,多一家不允許,少一家也不行。”當然,這是氣話,尤金也能聽得出來。他這才體會到毛澤東的文字是不能隨便改動的,他的任務只是忠實地傳達而已。此后,尤金就尊重中方的意見,以直譯的方式來規范自己的行為。通過這一過程,尤金開始逐漸認識和了解了毛澤東和中國共產黨。
不過,對斯大林建議編輯《毛澤東選集》,以及中方提出的翻譯出版《斯大林全集》,毛澤東的內心世界卻不無波瀾。后來,當與尤金熟悉了之后,他敞開心扉,對這件事表達了自己當時的憤懣情緒。他說:“為什么當時我請斯大林派一位學者來看我的文章?是不是我那樣沒有信心,連文章都要請你們看?沒有事情干嗎?不是的,是請你們到中國看一看中國是真的馬克思主義,還是半真半假的馬克思主義。”
在主持編輯俄文版《毛澤東選集》的過程中,尤金曾就《毛澤東選集》前三卷提出了300多條修訂意見,以及許多文字上的修改意見。對于他的工作,毛澤東是滿意的。最初在審閱《毛澤東選集》的頭兩卷時,毛澤東還曾詳細地研究了尤金的建議,并完全采納了尤金的建議。后來對于第三卷的修改意見,毛澤東也進行了審訂。此外,毛澤東還選出了一批新的文章,交由翻譯譯成俄文,讓尤金校審。
由于工作量較大,毛澤東又拍電報給斯大林,要求延長尤金在華工作的時間。在電報中,毛澤東說:“尤金同志來華兩個月期間給予了我們很大幫助。但他所參加的《毛澤東選集》出版籌備工作目前尚未結束,尚需一個多月時間才能完成。此外,我們還擬請尤金同志訪問山東省及南京、上海、杭州、南昌、漢口、長沙、廣州、西安、延安、沈陽、哈爾濱等城市,使他在了解這些城市的同時,給我們的各級領導干部作報告,介紹介紹蘇聯革命的成功經驗,介紹介紹列寧、斯大林領導的蘇聯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事業,這需用三個月左右的時間。因此,他在華還需再待四個月左右。請允許尤金同志留華工作到1951年2月底或1月底。”
斯大林答應了毛澤東的要求。于是尤金在編輯俄文版《毛澤東選集》之余,開始以“理論權威”的身份在中國理論界和高校的講壇上講課。
1953年,尤金出任蘇聯駐華大使,直到1959年,時間長達6年。
據曾任尤金翻譯的林利回憶:1951年夏,尤金又攜妻女來中國,這次一開始就由我擔任翻譯。這次的氣氛比上次友好。尤金向毛澤東主席匯報了《矛盾論》在蘇聯發表的情況,對這篇著作作了高度評價,還寫成書面材料,由我譯成中文。大概是為了表示對中國共產黨的重視,尤金一次對陳伯達和胡喬木說,他主張建立一個以中國共產黨為首的亞洲共產黨情報局。但我方反應消極,沒有和他談這個問題。這次訪問期間,尤金還說了些與友好氣氛不諧調的話。一次,胡喬木和陳伯達去探望他。談話中,他忽然說:“為什么你們要提‘毛澤東思想’?只要說把馬列主義理論和中國革命實踐相結合,就意味著發展了馬列主義,何必還提‘毛澤東思想’?我們就沒有提過‘斯大林主義’。”這樣對兄弟黨橫加干涉,其大國主義、大黨主義的氣焰太高了。但是,不管怎樣,發展友好關系已是大勢所趨。尤金兩次訪華都受到隆重接待。毛主席及中央政治局主要領導人曾親自宴請他們夫婦。江青奉毛主席之命邀請他們游覽頤和園、天壇等地。一時間,尤金在中國受到歡迎的消息竟傳到蘇聯。后來我聽說,尤金之所以很快到中國來做駐華大使,是因為斯大林認為,尤金既然為中國人所喜歡,就讓他去做蘇聯駐華大使吧。
1953年12月15日,在北京舉行了尤金到任的儀式,毛澤東在接受尤金呈遞國書時致答詞說:“大使同志,我極為熱烈地歡迎您出任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駐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特命全權大使。在您為鞏固中蘇兩國友好互助合作的工作中,您將得到我和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的全力支持。我謹祝您在工作上獲得完全的成功。”
尤金來華編輯俄文版《毛澤東選集》和出任大使,正值中蘇關系的蜜月時期,也是一個多事之秋。
1950年6月25日,朝鮮戰爭爆發。不久,美軍干預戰事,這就直接影響到中國的安全。8月19日、28日,毛澤東兩次約見尤金長談,其中特別談道:如果美軍繼續增兵朝鮮,僅靠北朝鮮人民軍肯定是對付不了他們的,他們需要中國的直接援助,只有這樣才能打敗美軍,推遲第三次世界大戰的爆發。這次談話,毛澤東盡管沒有明確提出中國出兵的問題,但從他的言外之意是完全可以領會得到的。這是毛澤東通過尤金向斯大林的一次傳話,它表明了中國面對朝鮮戰爭爆發的一個基本的態度。
朝鮮戰爭結束后,中共的內部問題浮出水面。1954年元旦,周恩來在北京接見了尤金,聽取其轉告蘇聯政府關于朝鮮問題的幾點意見。1月3日,尤金赴杭州拜訪正在那里工作和休養的毛澤東。師哲回憶,在這次會見中,毛澤東向尤金暗示:中共內部將出大事,其性質是“有人要打倒我”。毛澤東還說:“我們黨內,或許也是國內,要出亂子了。”對此,尤金大吃一驚。
本來,尤金的這次拜訪,主要是向毛澤東通報蘇共黨內的一個變化,即斯大林逝世后上臺的赫魯曉夫搞掉了貝利亞的情況。見面后,尤金向毛澤東宣讀了蘇共中央于1953年12月24日處決貝利亞的聲明。隨即,師哲將尤金的話翻譯給毛澤東聽。當時,毛澤東聽得十分仔細,并就判決中有關貝利亞在內戰時期、衛國戰爭時期,以及斯大林逝世后的陰謀活動的內情向尤金作了詳細的詢問。毛澤東還向尤金詳細詢問了貝利亞與“外國間諜”和“帝國主義代理人”勾搭和聯系的情況。尤金一一作了回答。
讓尤金大吃一驚的,是毛澤東隨后的表情和談話。
聽完尤金的講話,毛澤東哈哈一笑,接著他說:“這不奇怪,我們這兒也有這種事情,北平解放以后發現的檔案材料表明,張國燾,我們的一個變節者,早在1920年就被反動的秘密警察所雇用。……王明1930年在上海就曾被蔣介石的秘密警察逮捕過。盡管他已經是一個著名的中共人士了,但他卻能夠走出監獄,毫發無損,而那些不太出名的中共人士卻被國民黨處決了。揭露貝利亞不但對蘇聯,而且對國際共產主義,都有著巨大的意義。中共中央對于貝利亞的被揭露和判決,向蘇共中央表示深深敬意。”
隨后,毛澤東又說:“我們這兒最近以來也出現了一些不健康的現象。這些現象雖然不是很普遍,但已經影響到中央委員會成員,因此不能掉以輕心。”對此,尤金聽得似懂非懂,不得要領,只是張著嘴呈現出不解的神態。于是,毛澤東繼續說:中共黨內“出現了一些事例,某些人試圖挑動一些政治局成員反對其他人;還有人企圖將一些政治局成員的偶然失誤說成是一貫如此,來詆毀這些同志。我們正在研究這些問題,也要及時處理,決不姑息養奸”。
毛澤東又說:“我們都要記住貝利亞這個事。中國共產黨的歷史經驗已經充分證明,黨內從上到下的團結和凝聚力,是完成革命任務的關鍵因素。對于團結問題,中央委員會正在制訂一個特殊文件,這個文件將不會對外發表,文件將在兩到三周內完成。等文件完成后,讓人通知你。”
會見結束時,毛澤東特意對師哲說:“你記住了,要將尤金大使今天的情況介紹,記錄成文字稿,送給少奇同志和政治局的其他同志好好讀一讀,要讓少奇同志考慮一下,對我們身邊的‘貝利亞’怎么辦?”
這次會談持續了大約4個小時。當時的尤金當然還不明白,這是毛澤東通過他向蘇共透露,中共要解決高崗的問題了。

1956年11月5日晚,毛澤東由蘇聯駐華大使尤金 (跟隨毛澤東身后者)陪同,在北京體育館觀看蘇聯國家馬戲團的表演。圖為演出間隙毛澤東親切會見馬戲團的藝術家們
1954年3月31日,在自己的日記中,尤金記錄了這年3月26日他與毛澤東的另外一次談話的內容:
根據中央指示,就即將召開的日內瓦會議上如何協調蘇共中央與中共、朝鮮人民共和國和民主越南領導人的事宜,我去拜訪了毛澤東,同時將蘇斯洛夫同志的信的內容告知了他。有關這兩個會談內容另有備忘錄。
上面兩個問題討論結束后,我準備離去,毛請我留下,說他想與我聊一會,就像我們經常做的那樣,以同志的身份,就像我以前訪問中國時那樣。他說,在杭州期間他休息得很好,感覺很不錯。在過去35天的假期里,他在山里大量散步。 “在我不在期間,”毛澤東說, “他們在國外散布謠言,說我病情嚴重,有的說我患了嚴重肺結核,還有的說我患了心臟病。他們散布謠言說我死了之后,高崗將繼承我的職位。可是,你看,我很健康,一時半會還死不了。”沿著上面提到高崗的思路,毛說:“長時間以來,有種感覺,黨內和黨外存在著一些不正常的現象。感到好似發生了地震,不時地這里震一下,那里震一下,可又無法確定震源在哪里。到去年六七月份,當中共中央召開一個經濟和財政會議時,這現象變得十分明顯。從1953年7月到12月,更加強烈地感覺到在黨內部存在著兩個中心,一個是黨中央委員會,另一個看不到,是地下的。黨內對震動的感覺更強烈了。12月24日在政治局會議上討論了這個問題以后,很多事情就清楚了。現在我們知道這些都是怎么發生的了。但是,這并不意味著地震在另一個地方不會發生。”
在講述 “高崗事件”的一些細節時,毛澤東告訴我,在中央全會之后,兩個委員會工作了兩周,搞清了大量問題。特別值得注意的是,高崗和饒漱石在過去都被逮捕過。他們經歷中的那段時期有些部分不清楚,不過現在有些搞清了。在私人生活上,高崗道德敗壞。他有很多女人,現已搞清,其中有些是敵對勢力。現在,中共中央正在通過各種途徑試圖搞清楚高崗是否與帝國主義有勾結。有關高崗活動的很多有價值的材料是他的秘書提供的。高崗為貝利亞事件去莫斯科,回來之后,毛繼續說道,高特別活躍。
有一個特別能說明問題的事實, (高崗)從莫斯科回來以后,對于蘇共中央決定中兩個特別重要的方面,他對誰也沒有講:那就是宣傳個人崇拜所造成的破壞和黨的集體領導的必要性。特別是從莫斯科回來后,高崗沒有回家,直接去了北京飯店,省里來出差的黨的工作者就住在那里,他開始對他們做工作。高、饒反黨集團采用了這種手段進行地下活動:聲明支持毛澤東和林彪,首先反對劉少奇,然后反對周恩來。 “不過,很顯然,”毛說道,“這不是個人的事,這有關黨和黨的團結。”我說,這是分裂分子的慣用手法,他們沒有力量來公開反對毛澤東。毛回答說,打著他 (毛)的旗號,分裂分子欺騙了許多同志,這就是為什么他 (毛)必須迅速和毫不含糊地表明自己的觀點和立場,不然的話, “分裂主義瘟疫就會在黨內蔓延開來”。 “高崗事件”揭露之后,大部分黨員能夠正確理解黨中央采取的措施,但有些人行動遲緩。對此,毛澤東以半開玩笑的口吻說道:“毛澤東建議高崗進政治局,他任命他 (高崗)擔任中央政府副主席。現在同志們要接受有關高崗事件的各種措施,他們就問,為什么中央委員會疏忽了這些問題?毛的回答是很顯然是他瞎眼了。同志們又問,毛瞎了怎么工作?對此,毛的回答是他又恢復了視力。”在這方面,毛說他在去年底感覺很不好。
蘇聯法官對貝利亞的判決幫助中共中央找到了揭露高崗反黨活動的正確方式。當時他 (毛)懷疑高崗有反黨活動,但還不敢確定,所以他對與他 (高崗)的關系保持警惕。我說,這就可以理解當我們在杭州會談中,談到讓政治局成員詳細了解對貝利亞的判決時,毛沒有提到高崗。毛澤東說,那時中央委員會還不知道所有的事情。他們起初認為沒有必要召開中央全會,后來決定還是有必要召開全會。他說,現在他 (毛)感覺好多了,因為所有這些導致了一個更健康的形勢。現在,更多有關高崗的材料曝光了,澄清了很多細節。最后決定將在下一次中央全會上作出。我引用了列寧的話,一個政黨在自身清理出自己的敵人將會變得強壯起來,我說,在目前的情況下,中共正在使自己強壯起來。毛說,這并不能避免將來冒出新的 “分裂分子”。對于我對有階級就有階級斗爭,甚至黨內也有 (階級斗爭)的反駁,毛澤東說:當外表上看來黨內一切平安時,并不意味著黨內真的是天下太平了。當談到高崗是科瓦廖夫的朋友時,毛問我是否看過科瓦廖夫給斯大林的信。我說沒看過,但斯大林同志告訴了我信的內容。毛澤東說,他保存了這封信,可以給我看。在信里高崗提出了所有的建議,信的基本調子是在中央委員會里除了高崗,再也找不到一個好同志了。當然,高崗說中央委員會的某些人是親美的,而另一些人是反蘇的,是在誤導科瓦廖夫。很明顯,對此,高崗是蓄謀已久了。毛問科瓦廖夫是否仍然在工作,我回答說:我不知道,只聽說他是一個卷入政治的鐵路工作者。他在中國不是一個重要人物。師哲會談時在場,他說,他認為他 (科瓦廖夫)現在是煤炭部副部長。
1955年5月25日,毛澤東在與尤金的會談中,涉及了胡風的問題。
尤金這次拜訪毛澤東,是向毛澤東遞交蘇共中央5月23日給各國共產黨和工人黨情報局的信件。在進一步的交談中,毛澤東談到了中國國內的形勢,并介紹了中共黨內的情況。在談話中,毛澤東再一次讓尤金大吃一驚。毛澤東說:“中國也有貝利亞啊,如胡風就是的。”他還說:“胡風是反動分子,他的活動就是反革命活動。”“現在已經很清楚,胡風是一個地下反動組織的核心人物,這個反動組織得到了國民黨反動派或者是日本特務機關的全部支持。”毛澤東還向尤金介紹了胡風,說他曾在1925年領導了北京的共青團組織,但后來變化了。國民黨逮捕過胡風兩次,但他都很快出來了,有證據說明胡風可能就被國民黨或日本特務機關雇用了。至于胡風提出什么“戰斗的現實主義精神”,是針對共產黨的,他是“以筆桿子殺人”。目前的反胡風斗爭和我們認真深入的調查已經說明,在我們很多重要領導崗位上仍然有“反革命分子”,有胡風分子,如女作家丁玲,等等。
這次談話,毛澤東又一次提及高、饒的問題,并且提及張明遠、潘漢年等,以及蘇聯部長會議副主席捷沃西安訪華期間高崗的舉動等。對此,尤金一頭霧水,當然他感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這次持續兩個多小時的談話,還涉及印度、中國臺灣等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