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做繃得最緊的那根弦

沈青黎

你要偶爾偷偷懶,重要的事情就全力以赴,平時得學著休養生息,這樣才能打持久戰。

我比程昕還要神經質

六年前,我從南方一所大學畢業,提著一只旅行箱來到了北京,成為了一名小北漂。不過,我可沒有《時尚女編輯》里的程昕那么幸運,有人免費借她房子住,還是精裝修的高級公寓。我的棲身之所,就是一間小小的地下室,小到一張床和一張電腦桌就占據了百分之八十的空間。當然,我也不像片子的女主人公那樣舍得打車上下班,而是每天背著一個假GUCCI包擠地鐵轉公交,每天中午訂的盒飯都是最便宜的土豆絲蓋飯,以至于負責訂餐的小妹私下喊我土豆姐。

不過,有一點我倒是跟電視里的程昕很像,那就是:我非常自卑。當我身上十元一件的T恤被同事調侃的時候,當我因為不懂泡吧和玩骰子被大家笑的時候,我都會覺得特屈辱。一個同是北漂的師姐曾經勸過我:“自尊心不要那么強,放輕松點,大家其實都沒惡意,臉皮厚一點也就過去了。”但我還是覺得特別壓抑,慢慢地我居然對北京話也產生了偏見,總覺得那些北京籍的同事在講話的時候有炫耀的成分,還摻雜著一種特別的優越感,讓我十分窒息。

那段時間,我特別喜歡讀勵志類書籍,尤其是職場勵志故事,最愛看的就是職場小菜鳥如何成長為業內精英。當然,勵志書里最常見的版本就是:一個小助理拼命干活,處處為公司考慮,最終得到了老總的青睞,于是順利升職,終于成長為了叱咤職場的風云人物。

懷著這樣的理想,我鉚足了勁兒想要做出成績。在工作中,我永遠是最積極的那一個,每天早上第一個到辦公室,下班后還坐在電腦前面努力加班,每一件事情都想做到最好。即便是那些明知不重要的事,我也要用上十二分力氣做到盡善盡美,因為我不想放過任何一個機會,甚至存著小小的幻想——上司會通過某件小事發現我的能力,然后給我升職加薪。

可以說,在那段時間里,我是所有人當中神經繃得最緊的一個,也是最敏感的一個。我把這份敏感都轉化成了臥薪嘗膽的動力,經常提醒自己:努力些,再努力些……

繃得最緊的弦,也最易斷

就這樣,我在緊張的情緒中度過了一年零三個月的時間,其間工資上漲了三百零七塊,從地下搬到了地上(和別人合租一個小單間),但是職位一直未變,工作內容也并未發生顯著改變。

勵志書里常常告訴我們,許多新人因為主動承擔分外的工作任務、熱心幫助其他同事最終獲得了上司的賞識,很快被任命為部門負責人。但是,在真實的職場中,這樣的故事很少會發生。如果你表現得特別能干,而這種能干又緊緊體現在技術含量低的事務性工作上,那么,永遠別指望上司會主動給你加薪,他只會安排你做更多的事。的確,能者多勞是條不變的規律,只是,多勞未必多得。

我的上進讓我越發覺得公司不公平,比如,經常開著聊天軟件磨時間的同事居然和我拿一個等級的績效獎、某同事開了一次夜車做了一份材料就得到了上司的再三稱贊,而我加了那么多次班換來的也只是他輕描淡寫的表揚。也許是心態使然,在那段日子里,我觸目所及全都是不公,總覺得自己付出的太多,就應該得到等額的回報。

但生活不是計算器,輸入什么數據,按上加減號,就能準確無誤地快速輸出結果。以一顆錙銖必較的心去工作,換來的卻是渾沌的生活,這讓我極度沮喪,這種沮喪后來越演越烈,讓我的心情灰暗到了極點。終于,我失望地辭去了工作,在狹窄的出租屋里躺了一天一夜,不知道要怎樣面對后續的生活。

不急不急,慢慢積累

就在我憤然辭職后的四十八個小時里,手機一直處于安靜狀態,公司那邊再也沒有一個電話打來。我這才明白,那個繃緊了神經忙得像陀螺一樣的小職員,根本就是個無足輕重的角色。

惟一關心我的是一起合租的女孩小唐,她上班時,我無力地躺在床上,下班后還是這樣。見我頹喪,她煮了一碗泡面給我吃,在泡面熱騰騰的香氣里,我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落。小唐拍拍我的肩膀:“在外面漂,受點委屈是難免的,別沮喪,睡個好覺,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小唐的溫情讓我的委屈決了堤,我捧著那碗泡面一邊哭,一邊向她傾訴,告訴她我怎樣憋足了勁兒努力干活,最后還是不受重視,我說這個世界,根本沒有公平可言……

沒想到小唐聽了我的傾訴,不但沒有表示同情,反而噗嗤一聲樂了。她打趣我:“你是不是勵志書看多了,覺得拼命干活兒就能升職加薪?其實真沒那么簡單,要成功,還要拼機遇、拼時間,說白了,這就是一個熬的過程,熬出足夠的資歷,一切到了火候,屬于你的東西自然就來了。不過呢,在這之前,你不能老繃著神經啊,時刻保持戰斗狀態,弄得自己身心俱疲多不劃算,你要偶爾偷偷懶,重要的事情就全力以赴,平時得學著休養生息,這樣才能打持久戰。只要多點耐心,我不相信咱們在各自的行業熬不出頭!”

小唐的話讓我若有所悟。的確,我從前太過緊張,總是帶著速戰速決的想法向前沖,完全按照成功學的邏輯打拼職場,希望在短時間內看到成績,卻忽視了事物發展的自然規律,不懂得成功是一個慢慢積累的過程。是啊,我一直對自己要求那么嚴格,當然會覺得累。原來我一直不懂得,要熬下去,就得忙里偷閑,張弛有度,而不是一直激情昂揚。這大概就是人們常說的物壯則老、月盈則虧了。

于是,我從床上爬了起來,洗了把臉,坐在電腦前認真寫起了求職信。

一周后,我找到了新工作。在新公司,我表現得依舊很積極,精神狀態也十分飽滿。不過,我不再要求自己時刻都保持這種狀態,也不再苛求自己事事做到最好。面對重要任務和重大會議的時候,我一定打起十二分精神處理事務,但是面對那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我也會稍微放松一下。工作累了,我就跑到茶水間和同事閑聊一番,偶爾也悄悄溜到樓下的咖啡廳喝一杯卡布奇諾。我試著讓自己變成一塊手機電池,定期給自己充電,沖鋒陷陣的時候就把電充滿,但也允許自己電量不足,在無關緊要的時刻消極怠戰。我還發現,當初神經緊繃事事用心的時候,并沒有上司因此對我大加賞識,而當我學會收放自如偶爾偷懶之后,也沒有人對我大加苛責。

六年后的今天,我的薪資和職位都提高了,也終于有了帶新人的資格。比起最初的雄心壯志,現實還存在一大段差距,但我已然能夠坦然接受這段差距。因為我知道,只要慢慢和時光周旋,就一定能等來水到渠成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