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細線

周末的早晨，媽媽一手指著習題本上的紅叉叉，一手揪住我，數落了快半小時。題目可以下次重新做，周末了，讓人玩會兒都不行？看著不依不饒、嘮叨不停的媽媽，我實在無語……

午后，我被“禁錮”在桌前寫作業，心不在焉的我開始跟坐在藤椅上的奶奶閑聊。奶奶回憶起了往事，她說，我媽媽剛嫁給爸爸的時候，好多活都不會干，連飯都不會煮，蒸的第一鍋米飯的糊味在屋里徘徊了整整一個下午才散去。我有些懷疑奶奶的說法，媽媽現在看上去很能干啊，炒的菜雖說比不上大廚，但色香味俱全，家中里里外外的清潔衛生也做得很到位，她忙里忙外，把家人照顧得非常妥帖。

“那媽媽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改變的呢？”

“有了孩子以后。”奶奶笑吟吟地看著我。

是因為我？我不太相信，我有那么大的力量讓一個人轉變得那么徹底嗎？

奶奶又自個兒點點頭，說：“媽媽很愛你，很愛這個家，你沒看見嗎？”奶奶繼續說：“你冬天穿的暖和厚實的線褲線襪是你媽媽織的，一家老小的衣服從來都是她洗，還有好多大大小小的事……你以后要幫大人多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務才是……”

奶奶說著說著便開始教育我，那些話我不太愛聽，就把頭轉到一邊去。我在心里自顧自地想，媽媽的確很操勞，但她太嘮叨了，每天，都要為了一些瑣事在我耳邊不停念叨，這也是奶奶所說的媽媽對我的深深的愛嗎？

回到學校，我提著大包小包物品走向宿舍。這春末夏初的日頭比前些日子更明亮了，我額頭滲出密密的汗珠。周圍同學都換下春裝，穿起了清爽的短袖、薄褲。

夜晚躺在宿舍床上，身上蓋著的那床棉被仍是冬天的裝備，掀開不蓋覺得冷，蓋上不一會兒又覺得熱，讓人異常苦惱。就這么翻來覆去、迷迷糊糊睡到天亮，剛起床我就忍不住撥了一個電話回家，向媽媽抱怨宿舍的被子太厚，希望她能找時間送一床薄點的來。

我們家的被套并不像其他家庭那樣，全部從商店里買回來，而是經媽媽挑選好布料，再一針一線縫出來的。

那個下午，我在門衛處見到了媽媽，和她手中一床薄薄的涼被。“薄棉胎是現成的，這被套是我今早趕著縫好的，這天氣蓋著，應該正合適。”我驚訝于媽媽縫被子的速度。媽媽笑著將被子遞過來，兩手相碰觸時我看見她的食指尖貼著創可貼，我問她是不是切菜時切著手了。“沒事沒事，就是縫被子時沒注意，被針尖劃到了。”媽媽毫不在意地揮揮手，叮囑我幾句后便急急走了。

我摸摸手中的被子，感覺到媽媽的愛就像縫被子的線，只露出了細細的一部分，更多的藏在被子里，可它就在那兒，使被子更緊實，也使我的成長更為實在和充盈。

媽媽是一位數學老師。她每天在課堂上滔滔不絕，誨人不倦，可一回到家，就變成了寡言少語的人。偶爾見到我試卷上可憐的分數，她會板起一副面孔，跟老師一樣的嚴肅……

晚飯后，我總見她安安靜靜地伏在案前備課。我每每下定決心上前和她聊天，我們的對話卻總長不過十句。老爸看出我的郁悶，不時提醒我，媽媽白天上了一天課說了許多話，晚上還要備課，非常累，希望我理解才是。但我內心仍然羨慕那些跟子女知心話兒如流水一般多的母親們。

周五，半期考試的試卷發下來了，拿到數學試卷時我兩只手都在顫抖，68分。數學老師將我叫到辦公室訓話，放我走時，他在身后留下一句：“我知道你媽媽也是一位數學老師，她怎么就沒管著點你呢……”我的委屈在那一瞬間被放大了無數倍，我想，要是媽媽平時多關心我一點，說不定我的數學成績便與今天大有不同。

回到家，媽媽難得地坐在沙發上等我。她先開口，說我老師給她打電話匯報了成績。

“把你的試卷拿出來看看。”媽媽語氣平靜。

我站在客廳里沒動，看著窗外表演沉默。媽媽走過來，拿過我的書包翻出卷子。我既慌亂又忐忑，竟上前一把扯回試卷。只聽“嘩啦”一聲響，情急之下，試卷被我撕成兩半。媽媽驚詫之下，生氣地罰我站到陽臺上去。我不服氣，面對墻壁大吼：“你從來沒有認認真真和我溝通過，我以后也不想和你說話了。”

我倆真的兩天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其實，我早已后悔自己的魯莽行為，為了保存“男子漢”的一點面子才忍著沒跟媽媽認錯。

家里新裝了電腦，媽媽剛學會用QQ，爸爸幫她申請的號，她打字很慢很慢。學校的微機課上，見她QQ在線，我鼓足勇氣，和她聊了幾句。我問她：“老媽，下午沒課嗎？這會兒在辦公室？”顯示“正在輸入”將近一分鐘后，她回答：“兒子，天氣熱了，要多喝水。”雖是牛頭不對馬嘴的對話，但已讓我久久感動。忙碌的媽媽，打字慢的媽媽，抓緊時間對我說出了她心底最真實的話語。

晚上回到家，桌上一張貼著一條細長透明膠的試卷赫然映入眼簾，仔細辨別，透明膠下是一條被撕裂的細線痕跡。這是那張中期考試的數學試卷。只見上面畫叉的試題旁邊是媽媽密密麻麻的字跡，原來她已將錯題全部改好。手指撫過那條透明膠布，再想起QQ上的聊天，一股暖流忽地流進了心底。今晚，我一定要找媽媽探討一下那些錯誤的數學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