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小口袋

渡部純子　李日月

阪神大地震那天早上，由美子和父母三人在神戶自家房間里睡覺。由美子對那種強烈擠壓的情形至今記憶猶新。但她清醒過來時已經是四天以后的事了、頭部負傷，似乎一直昏睡來看。

護士強裝笑顏地說：“太好了，；沒留下任何傷痕，父母的在天之足也安息了，葬禮聽說昨天進行的?！?/p>

在天之靈?葬禮?說的是哪跟哪啊!

頭絲絲作痛，心撲撲猛跳，幾乎要從嗓子里嘔吐出來。

由美子一連哭了三天三夜。

眼前浮現看父母慈祥的面容

那是他們一家一道外出進行正月旅行。爸爸和伙伴把她的刺身都吃光了。媽媽呢，進了寬大的溫泉……

為什么就死去了呢?把我一個人丟下不管了?以后我該如何是好呢?

哭干了眼淚的由美子也想到去死。一個人孤零零地活著又有什么意思?我要到我心愛的父母身邊去。

護士每天把許多藥放在她床前，她一片也不吃，全都積攢起來，而且要一次服用。

由美子從那天開始偷偷把藥片藏在抽屜里的小口袋里。

把一星期的藥積攢下來，就能死去。

我的生命只有一星期了嗎?由美子這樣想，明明全無可笑之處，但還是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能幫我個忙嗎?”

朝她說這話的是鄰床的老奶奶。

對了，這里是雙人病房。由美子頭一次注意到鄰床的老奶奶。

“行，什么事?”

“我呀，在地震之前就一直在這里住院。沒有什么依靠，病又治不好。我想早點死了算了。所以，快死的人了，還想找人說說話?！?/p>

聲音怪可憐的，輕飄飄的，感覺像幽靈一樣。真的像馬上就會死的樣子呢。

“死什么呀。不能這么說?！?/p>

由美子猛然心驚。自己明明在想死，聽別人這樣一說，卻不能不去阻攔。

“不要說死。如果沒有依靠，我可以當你的朋友。”由美子努力勸說。

可是老奶奶緩緩搖頭。

“不對不對，你不要勸我了，我這么老了，就是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啊。”

由美子想，對這個老奶奶，非想點好辦法不成，一定要拯救她，救完她，我自己再去死也不晚。

從那天起，由美子開始處處對老奶奶進行照顧。

老奶奶說活著沒有一點意思，她就想方設法讓老奶奶高興。

由美于為無法行動的老奶奶搬來各種東西：從文娛室拿來雜志，在老奶奶的床頭讀給她聽；從外面采摘各種花草給老奶奶插在花瓶里欣賞。

“哦，哦，真是太謝謝啦。”老奶奶很高興。

老奶奶的臉色一天比一天好起來，食欲也改善不少。

由美子高興極了，她每天都在琢磨：如何讓老奶奶更愉快些。

那是被護士叫去驗尿以后，護士說：“從現在的情況看，你明天就可以出院了。我們好不容易和你在千葉縣的叔叔取得了聯系。他說要來接你走的。”

要出院了，要和老奶奶分別了，這是她從沒想過的問題。但傷好后，她不能永遠在醫院住下去的。

那該如何跟老奶奶說呢?她一定會很失望的，也許她還會說不想活了。

在明天到來之前要守口如瓶。就當是叔叔突然來接的那樣。

由美子若無其事地回到病房，像平時一個樣。

然而，老奶奶已經什么都知道了。

“祝賀你，出院該有多好啊，由美子!”

老奶奶一副樂呵呵的模樣，肯定是極力把悲哀的情緒隱藏在內心深處了。由美子不知說些什么好。

老奶奶握住由美子的手。那雙手雖說有些粗糙，但感覺特別溫暖。

“由美子，真是太謝謝你了。虧了你的幫助，我恢復得挺好的。到了千葉那邊，你別忘了要給我寫信啊，交了新朋友啦，學校里發生的事情啦，都要寫。收到你的信，就知道我在努力地活著呢。”

“老奶奶……”

接著，老奶奶目光慈祥地看著由美子，說：“你能聽我一句勸吧?”

“你說。我都聽你的。”

“那你把抽屜里那個秘密的小口袋扔掉吧，啊?”由美子好震驚。

原來老奶奶什么都知道我想去死，她也知道。

不是我拯救了老奶奶，是老奶奶拯救了我啊。

由美子在老奶奶的臂彎里嚎啕大哭起來。

老奶奶的手在由美子的頭上撫摸個不停。

(責編／冉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