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

【專題解讀】

杜甫無論是在“裘馬輕狂”的早年，還是在“老大意轉拙”的晚年，都有百折不撓投身政治的人生態度，都有濟世安民的人文情懷。正是這種生命情懷造就了杜詩沉郁頓挫的風格。動亂的時代，個人的坎坷遭遇，一有感觸，則悲慨滿懷，因而他的詩有一種深沉的憂思，無論是寫生民疾苦、懷友思鄉，還是寫自己的窮愁潦倒，感情都是深沉闊大的。他的詩，蘊含著一種厚積的感情力量，每欲噴薄而出時，他的仁者之心、他的儒家涵養所形成的處世的心態，便把這噴薄欲出的悲愴抑制住了，使它變得緩慢、深沉，變得低回起伏。

這樣的藝術風格尤其體現在他的詠物詩文中。

（一）

孤 雁

【唐】杜甫

孤雁不飲啄，飛鳴聲念群。

誰憐一片影，相失萬重云？

望盡似猶見，哀多如更聞。

野鴉無意緒，鳴噪自紛紛。

【賞析】

這首詠物詩寫于大歷初杜甫居夔州時。它是一首孤雁念群之歌，體物曲盡其妙，同時又融注了作者的思想感情，堪稱佳絕。

開篇即喚出“孤雁”，而此孤雁不同一般，它不飲，不啄，只是一個勁地飛著，叫著，聲音里透出：它是多么想念它的同伴！不獨想念，而且還拼命追尋，這真是一只情感熱烈而執著的“孤雁”。次聯境界倏忽開闊。高遠浩茫的天空中，這小小的孤雁僅是“一片影”，它與雁群相失在“萬重云”間，此時此際的心情該多么惶急、焦慮，又該多么迷茫啊！天高路遙，云海迷漫，將往何處去找失去的伴侶？此聯以“誰憐”二字設問，這一問間仿佛打開了一道閘門，詩人胸中情感的泉流滾滾流出：詩人流落他鄉，親朋離散，天各一方，可他無時不渴望骨肉團聚，無日不夢想知友重逢，這孤零零的雁兒，寄寓了詩人自己的影子。

三聯緊承上聯，從心理方面刻畫孤雁的鮮明個性：它被思念纏繞著，被痛苦煎熬著，迫使它不停地飛鳴。它望盡天際，望啊，望啊，仿佛那失去的雁群老在它眼前晃；它哀喚聲聲，喚啊，喚啊，似乎那伴侶的鳴聲老在它耳畔響；所以，它更要不停地追飛，不停地呼喚了。結尾用了陪襯的筆法，表達了詩人的愛憎感情。孤雁念群之情那么迫切，它那么痛苦、勞累；而野鴉們是全然不懂的，它們紛紛然鳴噪不停，自得其樂。“無意緒”是孤雁對著野鴉時的心情，也是杜甫既不能與知己親朋相見，卻面對著一些俗客庸夫時厭惡無聊的心緒。

就藝術技巧而論，全篇詠物傳神，是大匠運斤，自然渾成，全無斧鑿之痕。中間兩聯有情有景，一氣呵成，而且景中有聲有色，甚至還有光和影，能給人以“立體感”，仿佛電影鏡頭似的表現那云間雁影，真是神來之筆。

【練習】

(1)詩的前三聯反映了詩人怎樣的生活境遇?

(2)詩人為什么要寫野鴉這一形象?

【參考答案】

(1)詩人以孤雁自喻，反映了他流落他鄉，親朋離散，天各一方，杳無音信，可他無時無刻不在渴望重逢。

(2)詩人用野鴉這一形象比喻當時社會的一些無聊的俗客庸夫，也更突出了詩人當時的悲哀凄苦。

（二）

畫馬贊

【唐】杜甫

韓干畫馬，毫端有神。驊騮老大，腰瘦清新。魚目瘦腦，龍文長身。雪乖白肉，風蹙蘭筋。逸態蕭疏，高驤縱恣。四蹄雷雹，一日天地。御者閑敏，去何難易？愚夫乘騎，動必顛躓，瞻彼駿骨，實惟龍媒。漢歌燕市，已矣茫哉！但見駑駘，紛然往來。良工惆悵，落筆雄才。

【譯文】

韓干畫馬，畫筆的毫毛都有精神。驊騮神駒在馬中排第一呀，腰瘦削給人清新的美感。像魚一樣飽滿的眼睛，瘦而精神的腦袋，龍一樣的花紋，修長的身子。像雪一樣白的肉身給人靈巧的感受，筋脈聚集在一起像風吹拂蘭花。飄逸的情態如此灑脫，高昂奔跑起來自由自在。四個蹄子敲擊如雷鳴雹落，速度快得一日可行天地之間。駕車的高手嫻熟敏捷，奔跑離去多么容易！愚笨的車夫騎這匹馬，一走動一定會跌掉下來，看看這駿馬的骨架，實在是神龍推薦的呀！漢代《天馬歌》里的千里馬游走于宮廷，燕國君主以五百金的高價購買千里馬的骨頭，這些往事都過去了，都太遙遠了，只要見了畫上的這匹好馬，就紛紛地前來相會。優秀的工匠面對此畫也會感到很失意，韓干真的是有大才呀！

【賞析】

杜甫的詠馬之作在藝術上是頗有特色的。他對馬進行了立體的刻畫，在形似的基礎上力求神似，入于物內，出于物外，在詠馬之中有寓意、有寄托，很多地方看似寫馬，實乃寫人。這個“人”，有時是詩人自己，有時又是別的一些人，曲盡錯綜變化之能事。

杜甫寫馬，重視客觀描繪。在他筆下，駿馬的“腰”“目”“腦”“花紋”“身段”“肉”“筋”都有不同的特色，他用自己蒼勁、凝煉、“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語言刻畫了韓干畫中的馬的俊逸形象。不僅如此，他寫馬還形神兼備，風骨奇絕，“瞻彼駿骨，實惟龍媒”。

當詩圣杜甫搦管揮毫寫下這樣激情噴涌、寄慨遙深的文句時，他眼前一定風煙滾滾地掠過無數駿馬與主人同生共死、赴湯蹈火的景象。不同的是，他心中沉積的對社會的感慨、對人生的詠嘆，已然力重千鈞地凝聚于筆端，高度凝煉地展示出駿馬一往無前的氣概和忠勇無儔的品格，堪稱詠馬詩文中的千古絕唱。

【練習】

1.解釋下面劃線的字。

龍文長身

御者閑敏

去何難易

已矣茫哉

2.翻譯下面句子。

四蹄雷雹，一日天地

雪乖白肉，風蹙蘭筋

3.本文寫韓干畫上的馬運用了那些描寫方法，請具體說明。

4.請指出下面句子的修辭手法。

四蹄雷雹，一日天地

御者閑敏，去何難易？愚夫乘騎，動必顛躓

漢歌燕市，已矣茫哉！但見駑駘，紛然往來。

5.請概括杜甫筆下寫的韓干畫中馬的特點。

【參考答案】

1.文，通“紋”，花紋；閑，通“嫻”，嫻熟；難易，偏義復詞，容易；已，停止，過去；茫，遙遠。

2. 四個蹄子敲擊如雷鳴雹落，速度快得一日可行天地之間；像雪一樣白的肉身給人靈巧的感受，筋脈聚集在一起像風吹拂蘭花。

3.對馬的外形、動作的描寫是正面描寫；寫御者和愚夫的動作，引用漢代《天馬歌》和燕國君主的故事是側面描寫。

4.夸張，對比，想象。

5.俊美，飄逸，矯健，速度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