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墉
馬克絕不是愛遲到的人,他從來都很守時,偏偏在今天,這個最重要的日子,他卻遲到了。
走廊空蕩蕩的,連鞋底的沙子和花崗石地面的摩擦聲都聽得到,馬克一拐一拐地盡力快走,輕輕敲了兩下教室的門,里面傳來冷冷的一聲:“進來!”在偌大的階梯教室里,只有講臺上坐了個瘦瘦小小的白發老太太。
“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知道!”
“你知道遲到多久了嗎?”“知道。”
“那你還來干什么?你認為SAT考高分就可以遲到嗎?還有,”老太太從老花眼鏡框的上面,斜斜地瞪著馬克,“你又怎么知道我會等你?”她突然舉起手,把腕上寬松的表帶搖得嘩啦嘩啦響,聲音放大,“40分鐘,不!43分鐘耶!”
馬克一驚,猛鞠躬,說:“我猜您不一定會等我,但我必須試試看,說不定您會等。”
“你的嘴怎么了?跟人打架了?”老太太招招手,“你靠近一點,我不會吃人的!”
馬克走到桌前,更緊張了,早聽說老太太有多么權威,這個常春藤名校在紐約長島的口試,只要經她點頭,就八成能錄取。
“頭抬起來!再靠近一點。”老太太揮手作勢,要馬克繞過桌角。
“天吶!還在流血耶!你怎么啦?”“從樓梯上摔下來了。”
“哪里?”“家里。”
老太太用手指推了一下馬克的額頭,“怎么回事?家庭暴力嗎?”
“不!因為我褲子沒穿好,就往樓下沖,就……”馬克摸摸嘴角說,“其實我早準備好了,但是穿起牛仔褲,覺得太不正式,又去找出西裝。西裝太久沒穿,有皺褶,只好找熨斗燙平。穿起來,褲子還勉強可以,卻發現上衣變小了,再找另一件,也不行。無奈又回頭穿牛仔褲,一邊穿一邊看表,發現不早了,就往樓下沖,被褲子絆倒,滾下樓梯。嘴角破了,上衣也破了,我又回房間換上衣,發現腿也破了。”馬克指指沁出血漬的褲腿,“找紗布包上后,等我趕到車站,前一班車才走。反正一堆倒霉事,我知道我沒希望了。我來,只是想試試,看您還在不在,好讓我當面說聲對不起。”
“精彩!”老太太把眼鏡拿下來,搖著手里的老鋼筆,歪著頭盯著馬克,“你知道我很有名嗎?”“知道!”
“你知道我為什么有名嗎?”“因為您很有權威,聽說學校有個很大的獎學金,是用您的名字設立的。”
“你知道為什么用我的名字嗎?”“您捐的?”
“我沒什么錢,”老太太把筆重重往桌上一放,“反正下面沒人了,我也等你這么久了,就告訴你原因,讓你不會自來一趟吧!”又用手指推推馬克的前額,“嘴角的血止住了嗎?”
“沒事了!只撕裂了一點點。”
“好!”老太太點點頭,“30年前,也是在這間教室口試,也有個學生,站在你這個位置,他是個黑人!那時候我們學校還很少有黑人。不!應該說黑人根本不敢申請。我問那孩子為什么選我們學校?他說因為只聽過我們學校的名字,就填了。我又問,‘你知道我們學校的學費很貴嗎?他說不知道,問我多少?我告訴他,他立刻說他不可能讀得起,他來自單親家庭,全靠媽媽一個人。我又闖他知不知道我們學校不容易進,更不容易念?他又說不知道,只知道自己除了上學,還得打工幫六個弟弟妹妹。”老太婆一笑,“結果,我硬是強力推薦了他,推薦那個連大學名字都不太知道,只聽過我們學校就填了的孩子,還要求學校給他全額獎學金。結果他不但以高分畢業,而且成為華爾街有名的金融家,特別捐了一大筆錢給我們學校。大概為了感謝我吧,那獎學金就冠了我的名字。故事說完了!口試結束!”老太太站起身,拍拍馬克:“我沒做什么,只是給不放棄的學生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