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動豬
在 這個班里,沒人喜歡周云菲。她的優秀散發出疏離感,像是清高。盡管她對同學禮貌周到,但只要她在,整個氣場就不對,可以感受得到大家是真的不喜歡她。可是別人不喜歡周云菲只要在放學后說再見就好,我不可以這樣。
那年我寄居在叔叔家,而周云菲家就在隔壁。她媽是我的班主任,教數學,我的數學成績那么爛,而叔叔一家又與周家交往過密。
每天晚飯后我必須出現在周家的二樓。那里有一間棋牌室,被改造成專門給我們做作業的房間。一張大桌子,對著門,左手邊是一張大布藝沙發,大人們就在上面話家常。
有時候我對著周云菲發呆,她就朝我笑笑。我記得有位同學評價過周云菲,說太完美的東西都不真實,周云菲看起來就很虛偽很假。
我卻覺得周云菲其實很不容易。做完作業我無所事事,她卻必須要練200個字。據說書法練得好獲獎的話,考試會加分。她還必須練小提琴,據說這個也加分。周云菲的父母把考試能加分這個事情研究得特別透徹。這可能是那個年代身為教師的父母最能顯擺的專業技能。
我在旁邊看的時候心里也會自卑。我爸在地質隊工作,兩個月回來一次,我媽在研究所上班,經常出差。他們對我實行放養政策,加分?他們連懂都不懂。
冬天的時候手冷,周云菲把熱水袋給我用,我心里很感動。我好意地問她,你做這么多題練這么久的琴,不累嗎?周云菲無奈地搖頭,我也不想,可是有什么辦法呢?你們看,你們都誤解了周云菲,她真的是個挺可憐的好人,一個連一個小時必須換一次衛生巾都要被規定的可憐孩子!
這件事情是我們一起去上廁所的時候發現的。她家衛生間地方不大,貼著綠色的馬賽克。那些馬賽克使地上堆的那么多衛生巾尤其扎眼,我覺得挺瘆人的。我問周云菲怎么回事,她臉紅地說,我媽讓我一小時換一次,要檢查的。我很尷尬,木得說不出一句話,這世界上還有這么離譜的規定。周云菲接著說,我很羨慕你,爸媽都不在,天高皇帝遠,我覺得自己像被操縱的木偶。我知道你們都不喜歡我,她補上一句。
她不知道我們大家多羨慕她,到了嫉妒的地步。18歲前其實我都想有人牽著走,甚至替我考試。
我不想爭辯大家到底是不喜歡她呢還是不喜歡她呢還是不喜歡她呢的事實。我轉移了話題:那你準備考哪個大學?
我爸媽想讓我上北大,然后出國,他們說北大清華不是為了畢業參加工作而準備的。
我吐了吐舌頭。
我覺得在一起相伴做作業的歲月潛移默化了我們,使我們默認是一對好朋友。雖然我們誰都沒有明說,但在我們彼此幫對方隱藏小秘密的時候,我們就會相視一笑,心存感激。很多時候我們都明白,成長歲月里有那么一個戰友始終站在自己這方,是一件欣慰的事情。
高考后,周云菲拿到了中國科大的古生物專業的錄取通知書,令人大跌眼鏡,聽說周云菲的媽媽知道后哭天搶地幾乎要暈厥過去。她覺得自己這么多年功虧一簣,終于沒能控制得了這個貌似溫順乖巧的女兒。周云菲卻神清氣爽地松了一口氣,抱著我說,我終于要去過我自己的人生了。讀碩士期間,周云菲常打電話和我說,最近在三峽挖三葉蟲化石,真是很快樂。
我一直都記得交志愿表那天周云菲熠熠發光的眼神。她似乎早就下了決定,偷偷地卻堅定地把志愿表換成了自己喜歡的專業。她用力甩甩頭說,人還是要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要不這輩子多虧啊。這句話也一直影響著我。無論我們被父母怎樣控制牽絆,但是任何事情都不要影響我們內心的聲音,最終要學會去選擇自己所熱愛的事情才是最美好的,終歸幸福比成就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