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落的時光（外一章）

甘肅

梅里·雪

1

日子走著，草長鶯飛，墜粉飄香。

一切只是路過：流水。風。清寒。

那些被風搬運著的雪片。那些野花寂寞的紅、憂郁的藍，那些被塵土收回去了的身影。

飄零如夢，目光如煙。

夢一般金黃的葉子落下來，終于堆積在腳下，堆成一地喑啞的記憶。

閉了眼，風，掠過時光，滴落的時間浸濕一枚輕聲的嘆息。

凄美。最終化進泥土，成為掩埋時間的塵。

飛揚的塵土中有誰靜下心來想過還有葉子的氣息呢？

一棵樹、一棵草，長著長著就老了，就枯了。

一個人走在日子里，走著走著也就走失了。

輪回的季節里，有誰想過走失的一個人就會生長成一棵樹一棵草呢？

時光那么深，那么遠。

2

風聲中的淚水，是一場秋雨。

途經秋天，留下的音容笑貌要經歷多少場大雪才能熄滅內心的想念。

夜深。雪落。懷想在靜默中燃燒。

穿越時光能看見什么呢？

想起一家人還在一起的那個古老院落，白發的河流已經被時光帶走，匆匆地順流而去了……

眼前飄飛冰涼的雨絲。

3

雪在清明落下，像久違的親人，相顧無言又感慨萬千。

是不是親人飛翔的靈魂？輕輕地乘著夜色來到人間，看一眼淚別已久的親人，肆意地撫摸親人的臉頰與身影……

雪，涌入血脈，涌入心海。

我的高原白了。今夜，親人有失的心誰也逃不過這場白的撫慰。

干凈溫暖。

這個時候，我們想著，沒有一個親人是死去的，沒有一個被忘記！

4

時間之雪一直靜靜地下。

青春消逝的過程也這般靜。

5

云，被風吹走了。

曾經熟悉的草原、牧場也陌生了。天空依舊空得讓人感傷。

只想緩慢的時光停留在我熱愛的那片苔蘚上，如果可以請再給我幾株格桑花，我想收獲一些愛和希望，讓內心有些微生機和無限。

寥廓塵世，一個人的日子馬不停蹄，時光帶著牛羊和炊煙的氣息，慢下來。

我走成風中的鋒芒，與時間對視。

相望成一片雪。一滴雨。一粒塵。在時光的途中……

抵達，是另一種散落。

6

時間，水上來。有魚無魚，垂釣的心情讓日子安然遠去。

時光，花朵一樣開。靜。緩慢。虛。

若虛成一片遼闊的境界，經年的容顏被時光雕刻，光陰在云淡風輕里，把空靈的一生走完。

河·小鎮·橋

河

一條河，流淌著小鎮的古老歲月。

我遠道而來，追問源頭，追問誰在河邊飲馬休憩？！

秋深。夜濃。

我在河邊留下徘徊的腳印，留下望斷迢迢水路的目光。

往后的日子，平靜的心會不會就此烙上對一條河的思念，或者對草原深處的牽掛？

——多長多久的時間需要流淌成一條波瀾壯闊的心河，一生一世穿越我的身體。

臨水的岸邊，你說，一條河的源頭是眾神的合唱。

我在河邊，想象著遼闊，沉默著。聽天籟。

水上的歌來回來回地唱，這多么

——多么令人憂傷。

岸上燈火。幾點碎影水上浮閃。

一顆，兩顆，我把第幾顆燈影看作是你呢？

飲馬河邊的人在秋風里忽遠忽近……

小 鎮

一條河帶來小鎮的濕潤。

風是來自峽谷深處的。我迎風走向你，仿佛是一次夢中的相逢。

兩岸的建筑白墻青瓦，保留南國水鄉的影子。

青草在瓦脊上，搖曳著鄉愁，可小鎮的風早已換了年代和地域。

欲雨的黃昏，草地上的野菊花開始走出水墨，素雅，閑散，靜美。

她的思念總是沉默，如心蓮一朵一朵，只需你用一個眼神收割柔軟和美。

小鎮婉約。從農家木格子窗欞里，望見四野低緩而連綿的山脈。

半個月亮睡在山那邊，睡進了村外的小河里。小鎮均勻的呼吸在一方靜謐的溫柔里起伏。

那么另一半月亮，被誰偷走？！

我只是過客，不能與小鎮朝夕相處。

一條河的溫潤。一座橋上的生活。一個人。就是足夠讓我住下來的理由。

從此，我放下孤獨。不在此處，心已久居此地。

也許在一片柔情和淚水中，有人會親切地回想起我曾來過小鎮。

也許，我住過的那扇窗口，不會再有人默然地向你眺望、念想，散落一地月光與流水。

再也不會有人懷揣熱愛傾聽河水的憂傷

和你的呼吸。

橋

橋上的生活是緩慢的。流水那樣急。

深秋的陽光，洗去小鎮塵封的容顏，豁然打開來來往往的新鮮。

收割后的田野，安詳寧靜。艱辛和苦難消隱在橋下的水聲里。

賣山貨的老人在橋頭上守著新挖的藥材，席地而坐，悠然品咂著旱煙。

賣根雕的人，不緊不慢，一刀。一刀。雕刻著小鎮上的時光。

賣山梨的婦人，將水果壘放成數，不吆喝，不找零，隨意拿了去，她只是專心地在一方鞋墊上繡花，陽光燦爛地照耀著山梨邊堆放的彩色絲線，偶爾抬頭對你一笑，像河面上翻騰的浪花，像她繡出的一朵菊。

她在生活的背面繡著時光的柔軟。

沒有行色匆匆。

橋頭飯店，斑駁的舊門窗，格外受陽光的厚愛，原始的木紋色透著古樸的溫暖。吱呀的紅漆小木門，轉動古老的歲月，讓我想起一個詞：戶樞不蠹。

門前的青石階上擠滿了山里山外的農牧人，陽光底下，他們的方言土語融進河水，綰系著小鎮的柔腸百結，低語和笑聲悄悄流斷了一個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