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孔繁

半個世紀以前,英國社會學者辛普森預言,由權貴私立學校的畢業生統治英國的時代過去了,選拔領導人的標準將逐漸由“出身論”轉向“唯才適用”和“任人為賢”,像培養出8位英國首相的伊頓公學這樣的精英學校將沒落。
可是,如果辛普森能活到今天,他就會失望地發現這個現象不但沒消逝,反倒更根深蒂固了。某些著名學校不僅培育英國紳士和科學家,還造就了統治階層。從撒切爾夫人、布萊爾到卡梅倫,過去30年里英國三位強勢的首相,撇開黨派不同,他們都是牛津大學校友。
再看一下美國大選。現任總統奧巴馬和競爭對手、共和黨候選人羅姆尼,都是哈佛的高材生。
雖然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總統搖籃”,但任何一所都無法和法國的國家行政學院(簡稱ENA)相比。今年法國總統大選中,有四名候選人畢業于這所學院,最后當選的奧朗德和曾任總理的德維爾潘是1980年畢業的同學,這屆還有塞格林·羅亞爾,她讀書時獲得了伏爾泰獎學金,還是奧朗德的前女友。
1980年從法國國家行政學院畢業的僅有80個學生,就對法國的政壇有巨大的影響力。其他1980年的畢業生中有現任金融市場監督機構負責人讓·皮耶爾·茹耶,他在奧朗德團隊中很受重用;此外還有法國保險巨頭安盛公司的主管亨利·卡斯特利斯、巴黎地鐵系統主管皮埃爾·蒙金。其他同學還有許多曾任和現任法國各部門的部長,以及一大批駐各國的大使,可以說非官即商。
法國國家行政學院創建于1945年10月9日,即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兩個月后,由戴高樂將軍領導的臨時政府設立。在1945年以前,政府各部委都有專門的入學考試,并且互不承認其他部委的考試成績,因此導致了嚴重的集團主義和裙帶關系,這正是戴高樂決心創建國家行政學院的原因。因此,國家行政學院很快成為法國高級知識精英的象征。
法國國家行政學院的宗旨就是培養高級官員。它就是成為國家官員的終南捷徑。法蘭西第五共和國過去12位總理中7人畢業于此,另外這里還走出了眾多的商界巨子。比如,法航總裁亞歷山大·德朱尼亞克、法國電信公司董事長史蒂芬·理查德、法國國家銀行行長弗朗索瓦·佩洛爾。
每年,從這所精英高校畢業的學生不到100人,這些所謂的“ENA幫”由一群天之驕子組成,根據一項2008年的數據,法國每年高中畢業生約為50萬人,其中只有400人能夠進入法國綜合理工大學,進入巴黎高等商學院的為350人,而能進入國家行政學院的僅有60人。可見競爭有多激烈。
美國經濟學家高伯瑞和法國社會學家布迪厄曾經研究了國家行政學院是如何影響法國的政治和經濟的。布迪厄認為,其特定的教學環境和教育模式把學生塑造成一群具有“相同感知、評價、思維模式和行為圖式”的群體。他們配合默契,相互欣賞,在政治道路上往往相互幫助。因此,一旦進入名校,就等于已一腳跨入了一個由特權階層組成的網絡,在今后的職業生涯中將受益無窮。
但一個趨勢還是引起了法國人的擔憂。自上世紀80年代開始,精英院校出身貧寒的學生越來越少。一項調查指出,包括國家行政學院在內的法國四大高校錄取比例中,工薪階層所占份額從1960年的29%下滑到上世紀90年代中期的9%。與此同時,600多位法國高層領導人中,有46%出自四大高校。
國家行政學院由于在國家機器中的特殊地位,受到的批評最多,常被指責為“壟斷了高級行政、政治和經濟的管理崗位,但卻沒有表現出真正的成績。”

2007年,法國中間黨總統候選人法朗索瓦·貝魯公開向國家行政學院發難,揚言要“取消國家行政學院”。其實,這所學校的畢業生早在上世紀60年代就因為只討論政治和傲慢自大而受到抨擊。批評者認為,國家行政學院的畢業生從兩種特權中獲益:一是他們壟斷了公共服務部門內部的高層管理職位,二是他們不用冒任何風險就能進入政界和產業界,僅僅因為他們曾經在那里上學。
不少從這所學校畢業的政要,遇到政治危機或困境時,也總喜歡拿國家行政學院開刀。1997年,兩位畢業于該校的前總理就提出了強烈質疑。社會黨的羅朗·法比尤斯提議把學校干脆“取消”,右派黨魁阿蘭·朱佩則主張用“別的東西”將其取而代之。2001年1月,國家行政學院的103名應屆生中,有96人聯名請愿,指責學校教學“平庸”,要求改革學制,創下了國家行政學院在校生集體抗議的史無前例的記錄。
法國國家行政學院雖然在國內屢遭責難與非議,可它的名望及其辦學模式在國際上的影響卻是愈來愈大,幾乎成了與香水、葡萄酒等法國特有的高檔奢侈品齊名的“出口產品”。法國輸出的高級公務員培訓模式也通常稱之為ENA(國家行政學院)模式。另外,因為國家行政學院也參與由歐盟或其他捐贈人資助的國際技術援助項目,它通過傳播自己獨特的模式,為自己贏得了足以炫耀的聲譽。
近十年來,法國國家行政學院與中國的合作交往也非常密切。目前,它與中共中央黨校、國家人事部、中共中央組織部、上海浦東干部學院等國家級學院與機構,以及許多省市級行政學院(如上海市、廣東省等)建立了經常的合作交流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