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改房繼承案中的財產屬性略探

問題的由來

程大力與鄒慧共生育五個子女，分別是程化、章明、程龍、程平、程過（程過于2003年去世，其生前未生育子女）。1982年，程大力所在單位將位于€資資衻仔∏疃？6號2棟5—3室的房屋（下簡稱訴爭房）分配給程大力居住使用。1989年，鄒慧去世后，1989年9月25日，熊利華與程大力登記結婚。程大力的單位進行房改，職工可以買斷住房產權。2002年5月28日，程大力與其單位簽訂了《成本價售房協議書》。在核算訴爭房的房改價格時，房改售房單位參考了程大力及其前妻鄒慧的工齡合計61年，對房屋價格給予了一定優惠。2002年底程大力取得訴爭房權屬證書。2003年4月15日，程大力借款支付了訴爭房購房款及辦證相關費用，共計人民幣9，998元。2012年2月9日，程大力立下遺囑，表示將其所居住的位于€資資衻仔∏疃？6號2棟5—3室的房屋由程化、章明、程龍、程平繼承。2012年3月3日，程大力去世。

爭議的焦點

2012年4月16日，熊利華訴諸爭議處理機構，請求依法確認其對訴爭房的產權享有60%的份額；訴爭房由其居住使用。

程化、章明、程龍、程平不同意熊利華的主張，辯稱購買訴爭房的購房款系由四位子女出資，故要求按家庭共有財產進行分割。

·訴爭房究竟是熊利華與程大力的夫妻共同財產還是程大力的個人財產；抑或是家庭共有財產

糾紛處理過程中，一種觀點認為，雖然訴爭房系程大力在與熊利華結婚前承租，且房屋的買斷價格參考了程大力及其前妻鄒慧的工齡，但這種工齡優惠只是屬于一種政策性補貼，而非財產或財產權益。訴爭房的購買行為及取得兩證的時間均發生在熊利華與程大力婚姻關系存續期間，兩人當時已結婚長達十三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第十七條規定，“夫妻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所得的下列財產，歸夫妻共同所有：①工資、獎金， ②生產、經營的收益， ③知識產權的收益 ，④繼承或贈與所得的財產，但本法第十八條第三項規定的除外， ⑤其他應當歸共同所有的財產。夫妻對共同所有的財產，有平等的處理權。”因此，應依法確認該訴爭房系熊利華與程大力夫妻的共同財產。熊利華享有訴爭房的50%的產權份額，另外50%的產權份額作為程大力的遺產。

另一種觀點則認為，該訴爭房屋工齡計算中合并計算了程大力前妻的工齡，導致購房款得到了更大程度的優惠，在此工齡轉化成為財產利益；國家相關政策規定購買公房是以家庭為單位，且一個家庭只能享受一次，即等于其以后再也不能以優惠價格購買公房，這種損失是難以甚至無法得到彌補的；該訴爭房屋雖系程大力與熊利華婚后購置，但程大力前妻所遺留的財產利益是客觀存在的。

·本案適用遺囑繼承還是法定繼承；遺囑的效力如何

一種觀點認為，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繼承法》第五條：“繼承開始后，按照法定繼承辦理；有遺囑的，按照遺囑繼承或者遺贈辦理；…”的規定，被繼承人程大力生前立下遺囑，確定其享有的房屋由其四子女繼承，該遺囑系其真實意思的表示。對程大力個人享有的訴爭房產權份額的處置合法有效，超出部分處置無效。程化、章明、程龍、程平對訴爭房50%的產權份額享有繼承權。

另一種觀點則認為，由于是繼承，就必須弄清楚被繼承人的財產情況。當被繼承人的配偶去世后，其遺產按照繼承法規定由被繼承人及其子女共同繼承，故分割財產時應該考慮實際存在的程大力前妻的遺留財產利益，即根據工齡優惠情況來認定共有份額。

分析的結論

筆者認為，位于€資資衻仔∏疃？6號2棟5—3室的房屋，原系程大力承租的單位自管房，程大力經過房改取得了訴爭房的所有權，并獲得其權屬證書。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物權法》第十七條：“不動產權屬證書是權利人享有該不動產物權的證明。…”的規定，程大力應是訴爭房的權利人。

·關于房改時所享用工齡優惠是否具有財產性的問題

程大力的前妻鄒慧去世后13年亦即熊利華與程大力結婚共同生活近13年后，訴爭房才進行房改。根據（2000）法民字第4號《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在享受本人工齡和已死亡配偶生前工齡優惠后所購公房是否屬夫妻共同財產的函的復函（2000年2月17日）》中“經研究認為，夫妻一方死亡后，如果遺產已經繼承完畢，健在一方用自己的積蓄購買的公有住房應視為個人財產，購買該房時所享受的已死亡配偶的工齡優惠只是屬于一種政策性補貼，而非財產或財產權益”的精神，房改時享用的鄒慧工齡優惠，并不具有財產權益的性質。

所謂房改房，是指將那些原本福利分配的公房依據相關規定出售給個人所有的房屋。福利分房曾經在相當長的時期內是我國城鎮居民獲取住房的主要途徑。 [2000]法民字第4號復函中所涉及的，就是此類房屋。依據該復函，“已死亡配偶的工齡優惠只是屬于一種政策性補貼，而非財產或財產權益”，確認所購房屋的性質，關鍵在于判斷購房款項是個人財產還是夫妻共同財產。

誠然，上述復函僅僅是作為今天處理歷史進程中的某些遺留問題糾紛的依據而已。怎樣更科學的進行制度設計，尚需綜合考量。比如本案中訴爭房的出售價格中包含了夫妻雙方的工齡折扣等福利待遇，該工齡在購買公有住房時體現為利益，這種利益的形態在購買公有住房時，表現為少支付一定量的貨幣，這種方式實際上可以理解為雙方對購買公有住房的一種貢獻。粗放的將工齡優惠定性為一種政策性補貼，而非財產或財產權益，繼承時排除其遺產意義有失偏頗。

·關于訴爭房的購買款是否為夫妻共同財產的問題

鑒于雙方當事人均認可購買訴爭房的目的是居住使用、購買訴爭房的購房款系向他人所借，且程大力與熊利華婚后一直占有使用訴爭房等事實，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人民法院審理離婚案件處理財產分割問題的若干具體意見》第17條第1款“夫妻為共同生活或為履行撫養、贍養義務等所負債務，應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離婚時應當以夫妻共同財產清償”的規定，無論訴爭房的購房款出借的債權人是誰，其債務都是熊利華與程大力夫妻關系存續期間的共同債務。

·關于訴爭房是否屬共同財產的問題

程大力婚前承租的訴爭房，熊利華與程大力結婚后繼續承租居住于訴爭房，并參與了訴爭房的房改，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二）》第十九條“由一方婚前承租、婚后用共同財產購買的房屋，房屋權屬證書登記在一方名下的，應當認定為夫妻共同財產”的規定，熊利華與程大力以其共同的借款支付訴爭房房改的購房款，訴爭房應當屬于熊利華與程大力的共同財產。在沒有證據證明購房款存在訴爭房出資份額的前提下，不能因債權關系而改變其物權歸屬的性質。程化、章明、程龍、程平提出訴爭房系由程大力與其子女共同出資進而共有的主張，如果沒有證據充分予以證明，其主張難以得到支持。

·關于遺囑是否有效的問題

由于熊利華認可遺囑上程大力的簽名，遺囑上既有遺囑人的親筆簽名，也注明了年月日，并有見證人的簽名及年月日的注明。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繼承法》第十七條第二款、第三款的規定。應當認定程大力所立遺囑中處分自己財產的部分屬有效。

《中華人民共和國繼承法》第二十七條規定，“有下列情形之一的，遺產中的有關部分按照法定繼承辦理：①遺囑繼承人放棄繼承或者受遺贈人放棄受遺贈的；②遺囑繼承人喪失繼承權的；③遺囑繼承人、受遺贈人先于遺囑人死亡的；④遺囑無效部分所涉及的遺產；⑤遺囑未處分的遺產。” 相關司法解釋也有規定：“遺囑人以遺囑處分了屬于國家、集體或他人所有的財產，遺囑的這部分，應認定無效。”根據法律規定，公民有權處置屬于自己的財產，但無權處置他人財產。公民訂立遺囑時，也只能對自己的財產作出安排和處置。然而在現實生活中，配偶雙方由于對夫妻共同財產和一方的個人財產往往發生混同或者壓根就無認識，一方在訂立遺囑時常常會對夫妻共有財產也進行處置分配。本案中的情形既如此，程大力在遺囑中將夫妻共有的財產作為自己的財產作出處置的行為是違反法律規定的，因此，該遺囑中所涉及其他人財產部分的處置內容無效。

·關于是否存在共同債務的問題

對于程大力所付的購房款，若有證據證明該款屬借款而非出資共同購房，且尚未償還，其權利人可就此另行主張其權利。換言之，夫妻共同債務成立。

“房改房”是我國社會經濟發展到一定時期的特定產物，是根據國家特定的政策，由公有住房產權單位的職工向本單位購買而形成的。因而“房改房”在出售、產權歸屬等問題上表現為錯綜復雜。在房屋產權性質上不可避免地蓋有鮮明的“時代政策”之烙印。也正是因為這個歷史痕跡的存在，自“房改房”誕生以來，人們一直對“房改房”產權的真實含義，對“房改房”產權的行使，存在種種疑惑、分歧甚至糾紛。亦即是說，解決此類紛爭問題不能一概而論，而是應當具體問題，具體分析。正如最高人民法院的關于對“修改《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在享受本人工齡和已死亡配偶生前工齡優惠后所購公房是否屬夫妻共同財產的函的復函》[2000]法民字第4號”建議的答復中的立場：需要在對諸如有關部門的相應規定、售房單位的具體意見和情況、房改時是否享受了雙方工齡優惠、配偶中的另一方是否因分配該房屋而失去了其在本單位另行分房資格等多方面的因素綜合評斷后，才能做出認定。

（作者單位：武漢軟件工程職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