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已不在

這是一本愛妻回憶錄，作者城山三郎記敘了自己與妻子杉浦容子一起走過的半生歲月。我們節選部分刊登，從字里行間你能體會到他對妻子那份深沉的愛。

2000年2月24日，我的妻子杉浦容子與世長辭，享年68歲。

我常常覺得，和容子的分別是那樣突然。檢查出身患肝癌后的第四個月，容子就永遠地離開了，我甚至沒有準備好該如何去面對。

我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但每次意識到她已經不在時，我都會覺得不可思議。家里每個角落都有她的身影，她在我面前打掃著，在我耳邊說著話……一切都還那么清晰，仿佛就是上一秒鐘的事情，可下一秒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容子最后的那段日子，一直在與病魔抗爭，忍著疼痛接受治療。我每天去兩次醫院，從家或者工作室走過去，路上買些吃的或者水果。我們一起吃飯，我親手把飯喂到她嘴里，像照顧孩子一樣細心，吃完飯后我們就漫無邊際地聊天。容子靠著窗臺，我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和著溫柔的光線，我們講起很多往事：講我們去旅游時發生的種種趣事；講我專程去阿拉斯加待了一周也沒看到極光的糗事……講到高興處，容子依舊會爽朗地大笑。容子性格開朗，喜歡笑，以前，不論走到哪里，只要有她在，周圍的人就一定會開心起來。

不久后，容子的身體越來越虛弱，最后根本起不了床，只能安靜地躺著。有時候她會疼得睡不著覺，我就輕輕地幫她揉腰，希望能緩解一下她的痛苦。那些日子就像一張張排列著的灰白卡片，但最后留下的畫面卻是一張耀眼的彩色明信片。

在紐約工作的兒子有一回來看望母親。陪了母親一段時間后，有一要回紐約了。那天，和容子告別后，我和有一起身往病房外走去。

容子的目光跟隨著我們，正要出門時，身后傳來她的聲音，爽朗而高亢：“有一！”

我們回頭，看到容子從床上支起身體，下了床，滑了一下，好不容易站穩。更讓我吃驚的是，下一個瞬間，容子整理了一下病服，挺直腰朝兒子微笑著敬了一個軍禮，說：“一路平安！”

瞬間，世界安靜了，我們都怔住了。容子那么精神抖擻地站著，背后是透過窗簾的暖暖陽光，她站在那里，閃著光芒。

看著母親的笑靨，兒子也隨即舉起手來回敬一個軍禮：“是！我出發了！”

空氣凝固了一會兒，看著互相敬禮的母子倆，我哈哈大笑了起來，容子和兒子也都笑了。我們臉上都笑得那么開心，但是眼中卻含著淚水，我們都知道，這是母親跟兒子最后的道別。

身為小說家的我，見過也寫過很多生離死別的場面，但是容子最后一刻的爽朗是我沒有見過也寫不出來的。她明明心里無限悲傷，臉上卻還綻放著燦爛的笑容。每次回憶起那一幕，我都會滿含熱淚在心中默念：“這樣的謝幕方式，對于給了我這么多年快樂的你來說，再合適不過了……”

容子走了這么多年，可我依然無法適應沒有她的日子。我常常獨自回憶年輕時我們一起跳舞的那個夜晚。偌大的舞池只有我們兩人，沒有天花板，抬頭便是皎潔的月亮。我們輕輕邁著舞步，聽得見彼此的呼吸。

看著容子清澈的眼睛，我告訴她：“你知道嗎，命中注定我們會在一起。從第一次見面開始，一切都注定好了。”

容子笑了：“你怎么知道呢？”

“因為你是我的守護天使。你將一生守護我，讓我幸福快樂。我們此生要彼此相依在一起，這是命中注定的。”

四目相對，容子看到了我真摯的心，她迎過來緊緊地抱住了我，音樂繼續，我們的舞步繼續……（青豆摘自《寫給亡妻的情書：原來，你已不在》古吳軒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