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為風雨改變笑容

2011年夏，一個異常炎熱的午后，遼寧省燈塔市萬寶橋街道大路煙臺村。一輛郵政快遞車在一戶人家門口停下，郵政人員把一封信遞給等在門口的女孩兒侯曉琳。飛快地簽下名字后，侯曉琳舉著信飛奔進屋，交給正翹首以盼的母親徐靜。徐靜雙手顫抖著打開信封，從里面取出一張紙——這是侯曉琳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在這個有著1638戶、5000多人的村莊，侯曉琳是今年唯一一個考上“一本”的孩子！拿著錄取通知書，癱瘓的徐靜淚流滿面：“這14年來，我從沒有像今天這樣高興！”

家在，希望就在

徐靜已經癱瘓14年了。1990年的她可不是今天這個樣子—那時她高挑、漂亮，是村辦小學的教師。經人介紹，她與當時在鄉鎮企業當鉗工的英俊小伙兒侯元狀一見傾心，不久兩人就喜結連理。

婚后，兩人互敬互愛，日子過得非常甜蜜。1992年，女兒侯曉琳出生。捧著襁褓中粉團似的女兒，看著美麗溫柔的愛妻，侯元狀常常沉浸在無邊的幸福之中。然而這幸福沒有持續太久。1997年初冬的一天，徐靜覺得自己左腳的小腳趾很疼，當時并沒太在意。到了晚上，疼痛開始蔓延，她渾身的關節都疼得厲害，到村里的小藥房花5角錢買了兩片止痛藥吃下，才止住疼。侯元狀覺得不對勁，要帶妻子去醫院檢查一下，但徐靜當時正帶畢業班，教學任務很重，就一拖再拖，疼得厲害時就吃片止痛藥。

半個月后的一天早上，徐靜騎自行車送5歲的曉琳上幼兒園，剛騎出家門沒多遠，突然覺得雙手抓不住車把了，自行車筆直地撞向旁邊人家的土墻……

情況如此嚴重，不能再拖了。侯元狀趕緊帶著妻子去沈陽中國醫科大學醫院檢查，在那里，徐靜被初步診斷患了類風濕性關節炎。小兩口一聽只是關節炎，同時松了一口氣。沒想到醫生看到隨后的檢查結果，臉色卻沉得像要下雨。醫生說，徐靜得的是一種至今原因不明的自身免疫性關節疾病，病情到現今程度，一般的止痛藥已沒有作用了。慢慢地，會發展到肌肉萎縮、關節變形，最嚴重的情況是，病人不但會喪失勞動力，連生活也不能自理。對這種病，目前醫學上還沒有特別有效的治療方法。

回家后，夫妻倆心情很沉重，但還心存僥幸。沒想到，醫生的話很快應驗。半年后，徐靜的身體便一寸一寸地僵硬起來，到最后徹底癱在了炕上。

那一年，徐靜28歲，侯元狀29歲。

徐靜不想連累侯元狀，這個念頭從她癱在炕上那天起就一直蟄伏在心里。終于有一天，她鼓起勇氣對丈夫說：“我這病沒法治好，咱倆離婚吧。”侯元狀只當這是妻子一時的氣話，并沒太在意，要她不要瞎想。

一天，趁家中無人，徐靜拿出平時偷偷攢下的安眠藥，準備吃下去一了百了。這一幕恰好被從外面回來的侯元狀撞見，他沖上去抱住妻子，留著淚說：“答應我，不要放棄，我需要你！沒有你和女兒，這個家就散了。我們3個都在，這個家就在，家在，希望就在，我們的幸福不會到此為止。”

不為風雨改變笑容

因為生病，徐靜丟掉了民辦教師的工作，同一年，侯元狀所在的鄉鎮企業解體，這個家失去了最后一點兒經濟來源。為了掙出妻子的醫藥費和女兒的學費，侯元狀花300元買了一輛二手三輪車開始拉活兒。每天拼死拼活做下來，最多也只能掙10多塊錢。但侯元狀從來不像別人那樣抱怨——他不怕勞苦，就怕生活里沒有了笑容。他總是這樣哄女兒：“琳琳哭鼻子的時候好丑哦！來，笑一個……嗯，咱琳琳笑的時候真美！”

曉琳記住了爸爸的話。因為笑容，這個恬靜內向的女孩兒看上去真的很美。

對曉琳來說，真正歡樂無憂、被寵如公主的童年，定格在她5歲之前。5歲之后，她的生活就徹底改變了：爸爸媽媽再不能像從前那樣滿足她想要東西的愿望了；媽媽不僅不能再帶她出去玩，爸爸出去拉活兒的時候，她還不能離開家門口5步遠，因為要保證在屋里的媽媽隨叫隨應……

徐靜的病情依舊很嚴重，髖關節彎曲變形，已經不能支撐她站立起來了，但她還是拼命地要從炕上爬起來。她自己想了一個辦法：把身體弓成一個小銳角，再盡力撐起，在右胸下的位置頂一截粗棍，拄在地上作支點，她以這樣的姿勢還真“站”起來了，再試著一點點地在地上挪動——這樣，她就能自己上廁所了。雖然不能做家務，但因為做過教師，徐靜在輔導女兒學習方面還是得心應手的，所以從小學到高中，曉琳的學習成績一直很好。

從媽媽身上，曉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要樂觀自強。接受現實，然后積極地改變它，成了這個女孩兒獨享的快樂法寶。8歲那年，看到爸爸辛苦一天回到家還要做飯，她很心疼，于是央求媽媽教自己做飯。那個夏夜，侯元狀還沒到家，遠遠地就看到自家升起的炊煙。進了門，只見女兒正在蒸米飯，她的小手被柴火劃了一道口子，小臉上還殘留著幾條灰道兒。侯元狀心里一酸，嘴上卻道：“哇，什么牌子的大米啊，怎么這么香？”“琳琳牌的唄。”一家三口開心地笑起來。

一天天長大的曉琳越來越乖巧懂事，甚至乖得讓人心疼。放了學，她從不接受同學的邀請去別處玩，而是急急地往家跑，看看媽媽有什么需要。幫媽媽洗澡、換衣，都成了曉琳的“專務”。陪媽媽做中醫按摩時，她就在旁邊偷偷學，幾次之后，竟然學會了自己給媽媽按摩。曉琳做飯的手藝也一天天見長，家里經濟條件有限，她卻總能想辦法變換花樣做出簡單可口的菜式來。侯元狀在外面掙錢非常辛苦，可是一回到家，看到女兒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條，女兒遞過來的，不是獎狀就是名列前茅的成績單，他想不笑都難。

因為始終蕩漾著笑容，這個飽經風雨之家，清苦，卻不愁苦；貧寒，卻不貧賤。

幸福還會來敲門

有件事至今回想起來，仍是徐靜的椎心之痛。

2006年夏天，曉琳正上初二。那天，徐靜發現女兒放學回家話比平時少，好像有心事，便問女兒怎么了。原來學校組織去大連夏令營，只有像曉琳這樣成績特別拔尖的學生才有資格去。曉琳猶豫了好半天，才小聲問媽媽自己可不可以去。徐靜知道，自從自己生病以來，懂事的女兒從沒提出過非分要求。這一次，孩子一定是太想去了！可家里的現狀讓她只能沉吟不語——參加夏令營要交380元，而丈夫剛剛去沈陽給她買回來800多元的藥，家里剩下的錢全湊到一起，還不足100元！曉琳知道媽媽的難處，她突然展顏笑了：“呀，瞧我這記性，忘了作文還沒寫哪，夏令營沒時間去啦！”

那天晚上，徐靜聽見女兒在夢里歡呼：“媽媽你看，大海！媽媽……鯨魚！”

徐靜原以為女兒很快就淡忘了這件事，可是5年后，當看到女兒所有的高考志愿欄都填報了與海洋有關的院校時，她的眼淚嘩地流了下來。

考上大學后，曉琳在心里有了自己的計劃，她想上了大學就努力勤工儉學，攢錢給媽媽買一輛輪椅，然后和爸爸一起推著媽媽——去看大海。（摘自《婦女》）